雅间内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三人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太子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重新坐下，语气复杂地开口：“既如此……你心意已决，或许……也并非毫无转圜的余地。”
当然和单承宴同时看向他。
太子沉吟道：“不如……由我出面，先去同父皇探探口风？将你的……这份‘决心’，委婉地告知父皇，看看父皇的态度是否有所松动？”
单承宴闻言，却微微蹙眉，提醒道：“太子殿下，若是如此……他即便此次能留在京城，今后若想再上战场立功，恐怕也难了。父皇心中既已种下猜忌的种子，岂会再给他掌兵的机会？我朝……也并非只有他一个能征善战的青年将才。”
这话说得残酷，却是赤裸裸的现实。
太子目光微闪，摆了摆手，语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今后……那就是今后的事了。眼下，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单承宴敏锐地察觉到太子心中似乎已有了某种盘算，便不再多言。
于是，三人各怀心思，不再谈论这个沉重的话题，只是默默地推杯换盏。酒一杯接一杯地下肚，却仿佛都喝不出滋味。
直到后半夜，樊楼打烊，三人才带着满身酒气和满腹心事，沉默地各自散去。
没几日，太子登基大典定于开春后举行的明旨便晓谕六宫。
消息传到被禁足的公主府，二公主单兮柔将手中紧握的书卷狠狠撕扯成碎片，雪白的纸屑如同她此刻纷乱阴郁的心绪，飘落一地。
而另一边，五公主单兮卿听闻此讯，却是喜上眉梢。
太子哥哥登基，或许意味着转机？
她心花怒放，精心梳妆打扮，涂脂抹粉，换上最心爱的衣裙，准备溜出宫去与当然分享这个好消息，顺便一解相思之苦。
岂料，她刚悄悄行至宫道，竟迎面撞见了踱步而来的皇帝。皇帝见小女儿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动人，倒是难得地和颜悦色夸了两句：“小五今日气色不错。” 随即习惯性地问道，“这是准备往哪儿去啊？”
五公主心里咯噔一下，支支吾吾，眼神闪烁，不敢直视父皇。
她这般情态，皇帝哪有看不明白的道理？方才那点欣慰瞬间烟消云散，脸色立刻沉了下来，拉得老长，如同覆上一层寒霜，怒斥道：“没出息的东西！堂堂一国公主，金枝玉叶，整日就知道涂脂抹粉，上赶着去倒贴臣子！你把皇家的脸面都丢尽了！”
这边的吵闹声惊动了咸福宫的主位贤妃。她忙走出来，正看见女儿低着头挨训，皇帝一脸怒容，连忙上前打圆场：“这是怎么了？皇上来了怎么不进去坐坐？卿儿，你做什么惹皇上生气了？” 她一边说，一边悄悄将五公主拉到自己身后。
皇帝冷哼一声，语气讥讽：“哼，你的好女儿！真是越大越‘有出息’了！你怕是都还被蒙在鼓里吧？咱们这位眼高于顶的五公主，看上当家那个小子了！看这架势，怕是又要偷偷摸摸出去私会呢！”
贤妃闻言，脸上瞬间写满了惊愕与茫然：“？？？” 她猛地看向女儿，“什么时候的事儿？小五，你……你怎么都不告诉母妃呢？”
五公主低着头，手指绞着衣带，声如蚊蚋：“……八字还没一撇呢……”
贤妃心思急转，立刻换上温婉的笑容，上前轻轻拉住皇帝的衣袖，柔声劝道：“哎哟，臣妾当是什么天大的事呢，就为这个，皇上何必生这么大的气？仔细气坏了龙体。”
她一边说，一边给五公主使眼色，示意她跟上。
皇帝重重哼了一声，脸色依旧难看，但终究是被贤妃半推半就地请进了咸福宫。五公主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一颗心早已飞到了宫外，飞到那人身边。
落座后，宫人奉上香茗。皇帝余怒未消，沉声道：“当家，已经出了两个皇子妃，若再尚一位公主，加上他们家的世袭爵位和当然手中的兵权，权势滔天，日后，必成尾大不掉之患！朕岂能不慎？”
贤妃亲自为皇帝斟茶，声音柔和却不失力道：“皇上，后宫不得干政，朝堂大事臣妾不懂，也不敢妄议。但若抛开朝政不谈，只说当家……他们世代忠良，老侯爷当年可是陪着皇上您一起出征、浴血奋战的老臣了。如今老侯爷退了下来，他儿子当然顶上，听闻在边疆那等苦寒之地，生生为皇上、为朝廷守了整整五年！这才刚回京多久？”
“皇上，人生能有几个五年啊？他两个妹妹都出嫁了，他这个当大哥的却迟迟未娶妻，若侯府真有什么别的心思，恐怕早早就会给他娶一房妻室，多方联姻以增势力。可如今他迟迟未娶，可见……是个重情义、不轻易将就的人，心思也纯粹。”
皇帝哼了一声，故意挑剔道：“哼，万一他不是重情义，是身上有什么隐疾呢？迟迟不娶妻，说不准是京都里根本没人瞧得上他！”
“父皇！”五公主一听这话，立刻忘了害怕，抬起头激动地反驳，“人家为您冲锋陷阵，流血流汗，守卫疆土，您怎么能这么说他！”
“你！”皇帝被她顶撞，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上来。
“哈哈，”贤妃连忙笑着打圆场，轻轻拍了五公主一下，示意她闭嘴，“皇上说笑呢。当将军威风凛凛，英姿飒爽，虽不及皇上的几位皇子龙章凤姿，但也称得上是人中龙凤了。寻常官宦人家的女儿，只怕是高攀不上都来不及，怎会瞧不上？若他真有什么隐疾……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她说着，暗暗瞪了五公主一眼，五公主这才不甘不愿地噤声。
贤妃话锋一转，继续柔声劝道：“再者说，皇上您英明神武，威加海内，能与这样的忠臣良将结为姻亲，往后当家更应该死心塌地成为皇上的心腹臂膀才是啊。这分明是锦上添花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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