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畔的死寂并未持续太久。远方小雷音寺彻底湮灭后留下的那片球形虚无，如同一个不断扩散的丑陋伤疤，持续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法则涟漪。而更近处，失去了沙僧意志全力约束的罪业之火，在短暂的平息后，反而因为核心压力的骤减，变得更加狂暴无序，暗红色的火舌开始不受控制地舔舐向河岸，将触及的一切沙砾灼烧成琉璃状的焦黑硬块，散发出刺鼻的硫磺与焦糊气味。
“不能再待下去了！”孙悟空收回望向虚无区域的目光，金瞳锐利地扫过周围。他能感觉到，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因为接连的大战和核心的湮灭变得极其脆弱，随时可能引发更大范围的空间崩塌。而且，伪佛势力绝不可能对一座重要据点的毁灭毫无反应，追兵或许已在路上。
他走到昏迷的张自在身边，蹲下身。张自在半身混沌的状态依旧，那冰冷死寂的气息如同实质，让靠近的孙悟空都感到皮肤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他尝试着伸出手，想去探查张自在心口那点仍在微弱闪烁的暗金光芒——那是此刻张自在体内唯一还能感知到的、属于他自身本源的波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点暗金的瞬间——
“嗡！”
张自在混沌化的右手无意识地猛地一颤，掌心处那枚若隐若现的混沌种子轮廓闪过一丝极淡的灰芒。一股无形的、带着排斥与警告意味的寂灭波动扩散开来，虽然没有攻击性，却让孙悟空的手硬生生停在了半空。
孙悟空金瞳微眯，缓缓收回了手。他明白了。此刻的张自在，其躯壳已近乎成为混沌种子的禁区，任何外力的探查，都可能被视为挑衅，引发不可预料的后果。那点暗金光芒，是张自在自我意识最后的堡垒，也是混沌种子尚未完全吞噬、正在“消化”的部分，脆弱而敏感。
他不再尝试接触，而是伸出双手，暗金色的妖力如同最柔韧的丝线，小心翼翼地在张自在身体下方编织成一张无形的托架，将他整个人平稳地托离了地面。他尽量避免直接触碰那混沌化的部位，动作谨慎得如同在搬运一件随时可能爆炸的古董。
“能走吗？”孙悟空回头，看向瘫在地上的八戒。
八戒挣扎了几下，试图爬起来，但体内那口异变黑锅反噬带来的虚弱和剧痛让他龇牙咧嘴，最终还是无力地瘫倒，苦着脸道：“猴哥……俺……俺老猪这身子骨，怕是……暂时废了……”
孙悟空皱了皱眉，没有多言。他分出一缕妖力，化作一只稍小些的暗金手掌，如同拎包裹般，将哼哼唧唧的八戒也提溜了起来。
一手以妖力虚托着昏迷不醒、气息诡异的张自在，一手提着萎靡不振、哼哼唧唧的八戒，孙悟空深吸一口气，辨明了脑海中那段混乱坐标所指的大致方向——西方偏北，那片传说中更加古老、更加荒芜、被称为“万骸山”的地域。
他最后看了一眼奔腾不休、罪业燃烧的流沙河，河面之下，沙僧的气息已彻底与无尽的罪孽融为一体，再无分别。
“走了。”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沉重的负担和未知的前路。孙悟空脚下一顿，暗金色的妖云托起他和两个状态糟糕的同伴，化作一道流光，贴着被罪业之火灼烧得焦黑的沙地，朝着西方偏北的方向，疾驰而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约莫一炷香的时间。
流沙河上空，那一片被罪业之火映红的云层突然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道狭长的、边缘闪烁着不稳定金光的空间裂隙，被强行撕开。
首先踏出的，是两名身披暗金色厚重袈裟、面容笼罩在兜帽阴影下的僧人。他们手中持着造型古怪的青铜禅杖，杖首并非佛像，而是扭曲的、仿佛在痛苦呐喊的抽象人脸。他们的气息晦涩而强大，远非小雷音寺那些金红袈裟僧人可比，周身弥漫着一股沉淀了岁月的腐朽与威严。
紧随其后的，是四名穿着全覆盖式暗金铠甲、连面部都被狰狞面具覆盖的“肃静行者”。他们沉默无声，步伐一致，手中提着燃烧着苍白火焰的链枷，眼神空洞，唯有杀戮与净化的指令在眸中流转。
这一行六人，正是隶属于伪佛更高层势力——“寂灭梵庭”的巡查使与肃静卫！他们被小雷音寺彻底湮灭时产生的异常法则波动所惊动，以最快速度赶来。
为首的一名巡查使，兜帽下两点幽深的金光扫过下方一片狼藉的河岸，重点落在了那片绝对虚无的球形区域和仍在狂暴燃烧的罪业之火上。他手中的青铜禅杖轻轻顿在虚空，发出沉闷的响声。
“净土节点‘妙音’……确认彻底湮灭，法则回归原始，无回收价值。”一个冰冷、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从兜帽下传出，如同金属摩擦。
另一名巡查使抬起一只手，五指间有细密的金色符文流转，仿佛在捕捉空气中残留的信息碎片。片刻后，他沉声道：“检测到高强度混沌寂灭之力残留，伴有……疑似‘斗战’法则碎片的波动。确认目标一：混沌载体。确认目标二：叛逆妖猿。”
他的目光转向孙悟空等人离去的方向，虽然早已看不到踪影，但那残留的微弱气息轨迹，在祂们特殊的感知手段下，依旧如同黑暗中的烛火般清晰。
“目标已向‘万骸山’方向逃逸。状态分析：混沌载体处于深度异变融合期，不稳定。叛逆妖猿伤势不轻，力量损耗严重。另有一名饕餮血脉后裔，处于能量反噬虚弱期。”
为首的巡查使微微颔首，兜帽下的金光没有任何波动：“优先级：回收或净化混沌载体，清除叛逆妖猿。指令确认。”
“追踪，拦截，执行净化。”
命令下达，六道身影化作六道暗金色的流光，融入空间之中，沿着孙悟空等人留下的气息轨迹，以更快的速度，悄无声息地追袭而去。他们的行动没有引起任何能量风暴，仿佛本身就是阴影与法则的一部分。
真正的危险，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已然悄然而至。
而前方，驾驭着妖云疾驰的孙悟空，金瞳之中骤然闪过一抹厉色！他虽然无法精确感知到后方追兵的存在，但那久经战阵、无数次徘徊于生死边缘所锤炼出的、对危险的极致直觉，在此刻发出了尖锐的警报！
有东西……很强……追上来了！
他猛地催动妖力，脚下妖云速度再增三分，在空中拉出一道更加耀眼的暗金轨迹。他看了一眼被妖力托着、依旧昏迷的张自在，又看了一眼被拎着、依旧在哼哼唧唧抱怨的八戒。
接下来的路，恐怕要比杀出小雷音寺，更加艰难。
（第三十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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