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太一路上都在啜泣，嘴里反复念叨着“老头子你可不能有事”，平安的心也随着母亲的哭诉越揪越紧。
远远地，就看到二平那辆银灰色的还得昌河面包已经停在了果园门口，车门大开。
二平正焦急地朝路上张望，看到平安母子，立刻挥手大喊：“平安哥！快点！”
两人加快脚步赶到车前，二平急忙问道：“叔咋样了？在哪呢？”
“在里头！”赵老太抢着回答，手指颤抖地指向果园深处。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跑进果园深处。只见赵老汉依旧侧卧在原地，姿势几乎没有变过，只是呼吸似乎更加微弱急促了，脸色灰白得吓人。他的眼睛半睁着，却没有任何神采，仿佛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爹！”平安扑跪在父亲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脸，“爹！能听见我说话吗？爹！”
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那令人心焦的、不规则的喘息声。
二平倒吸一口凉气：“别喊了，这得赶紧送医院！来，平安哥，搭把手！”
两个男人小心翼翼地将赵老汉抬起来。平安托着父亲的头颈和肩膀，能感觉到那原本硬朗的身体此刻软绵绵的，左半边身体尤其沉重无力。
二平抬着腿，两人配合着，艰难地将赵老汉向面包车挪去。
赵老汉的身量不轻，加上完全无法配合，不过几十米的距离，平安和二平都已满头大汗。
赵老太跟在后面，一边抹泪一边絮叨着：“小心点...小心点...”
好不容易将赵老汉安置在面包车后座，平安让母亲坐在旁边照看着。二平发动车子，调头就往县医院方向疾驰而去。
面包车一路不停按着喇叭，闯过几个红灯，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县医院急诊门口。
平安和医务人员七手八脚地将赵老汉安置到平车上，迅速推向抢救室。
抢救室的门“砰”地一声关上，将一家人隔绝在外。
“娘，二平，你在这先等会，我出去给你嫂子打个电话。”平安说着便出了医院。
此刻秀玲，李兰，赵磊，还有保安都来到了秀玲家，正商量着，突然电话铃声响起：
“秀玲，你们直接来县医院急诊！...对，带着钱......爹情况不好，别问那么多了，赶紧的！”
挂了电话他又给大姐还有赵兰都打了电话。 每打一个电话，平安的心就沉重一分。
电话那头的反应各不相同，有惊慌失措的，有连连追问的，也有支支吾吾的......
平安喘着粗气跑回来，汗水浸透了衣衫，赵老太瘫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又开始呜咽起来。
二平在旁边不停的安慰着赵老太，短暂的寂静之后，走廊里陆续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最先赶到的是赵兰和潘正。赵兰一看到平安和赵老太就急急问道：“哥，娘，爹怎么样了？咋回事啊？”
平安摇摇头：“还不知道，医生在抢救。爹在果园突然就倒了，说不了话，半边身子动不了。”
赵兰的脸色一下子白了，潘正赶忙扶住她，对平安说：“哥，别太着急，爹肯定没事的。”
话音刚落，大姐，大姐夫，秀玲，保安和他媳妇，赵磊和李兰也陆续赶到了。赵磊一脸慌张，连声问：“爹呢？爹什么情况？”而他身边的保安虽然也面带焦急，但眼神里更多是一种审视和计算，他迅速扫了一眼抢救室紧闭的门，又看了看平安和娘的神情。
“咋样了？爹没事吧？”保安说话时还带着一股酒味。
一家人聚在抢救室外，气氛凝重而压抑。赵老太的哭声低低地回荡在走廊里，更添了几分焦灼。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平安不停地踱步，眼睛死死盯着抢救室门上那盏刺眼的红灯。上次让他有这种感觉还是秀玲生志远的时候。
终于，那盏红灯熄灭了。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绿色手术服的医生走了出来，摘下口罩，面色凝重。
一家人立刻围了上去。
“医生，我爹怎么样？”平安抢上前急切的问道。
医生看了看围过来的家属，沉声说：“病人是突发性脑溢血，出血量不小，情况很危险。幸好送来得还算及时，现在暂时保住命了，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需要立刻送IcU监护。”
听到“脑溢血”和“IcU”，几个女人的抽气声同时响起。赵老太腿一软，差点瘫倒，被赵兰和秀玲一左一右扶住。
医生继续道：“接下来24小时是关键期。另外，IcU费用比较高，需要先交两千住院押金，谁去办理一下手续？”
“我去！”
“我去！”
平安和赵磊几乎异口同声的应着。
“还是我去吧。”平安伸手拿过秀玲带来的布包，翻找着存折。
这时，保安媳妇在后面轻轻扯了扯保安的衣袖。保安愣了一下，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嘴唇嗫嚅了一下，小声对平安说：“大哥...我...我来的急，没带钱...”
平安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看了保安一眼，没说什么，拿出存折：“没事，我先去交。”
大姐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眼神飘忽，低声嘟囔：“娘之前借我的还没还呢...我现在手头也有点紧...”
秀玲的目光在平安和大姐之间扫了个来回，眉头微微蹙起，但终究没立刻说什么。
唯有赵兰，连忙打开自己的包：“哥，我这儿有点，你先拿着去交...”潘正也点头：“对，大哥，我们来的时候带了。”
“不用，”平安拦住了妹妹的手，语气坚决，“我是老大，这钱我先出。后续...后续再说。”
李兰看着平安离开的背影，忍不住把赵磊拉到走廊角落，声音压得低低地，却带着明显的不满：“你是木头疙瘩？怎么能让大哥自己出？爹娘又不是他一个人的！你看大姐和老三的态度，这算怎么回事？”
赵磊面露窘迫，低声道：“这不是...算了，以后再说...”
他们的声音虽然低，但在寂静的医院走廊里，还是隐约飘到了其他人的耳中。
秀玲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扭开头不再去听。赵兰和潘正对视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赵保安和媳妇则假装没听见。
而赵老太，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和恐惧中，对儿子儿媳间这细微的“碰撞”浑然不觉，只是靠着墙，一遍遍地喃喃自语：“老头子...你可要挺住啊...”
抢救室的门再次打开，护士推着昏迷不醒、插满管子的赵老汉出来，送往IcU。一家人立刻围了上去，暂时搁置了刚刚萌生的那点芥蒂，跟着平车走向那道代表着生死界限的IcU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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