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庙深处,九龙朝元殿。
此地乃龙脉核心节点,平日唯有帝王与国师方可踏入。此刻殿内气息凝重,九根盘龙金柱矗立,地面镌刻着繁复的周天星辰图。大殿中央,一方非金非玉的“九龙噬魂匣”悬浮于离地三尺的空中,匣身九条龙纹栩栩如生,龙口吞吐着淡金色的地火精华与氤氲紫气的王朝龙气,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光网,将匣内之物牢牢封锁。
匣中,正是那方被归墟魔念污染的“凤凰于飞”帝玺。
原本应该祥光瑞霭、凤鸣清越的帝玺,此刻却显得黯淡无光。玉玺表面缠绕着丝丝缕缕的灰色气流,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不时凝聚成狰狞鬼面,发出无声的嘶嚎。那至阴至邪的死寂气息,即便隔着九龙噬魂匣的封印,依然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低了几度,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心神不宁的压抑。
女帝萧薇身着常服,外罩一件玄色凤纹斗篷,静静立于噬魂匣前。她容颜依旧绝美,但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驱不散的倦意与沉郁,凤眸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灰暗时隐时现。帝玺与她性命交修,国运相连,此玺一日不净,她便一日不得安宁,那魔念如跗骨之蛆,不断侵蚀着她的神魂与健康。
国师玄明手持拂尘,白眉紧锁,周身道韵流转,正在仔细检查封印与净化进度。他指尖划过虚空,带起道道清辉,融入那九龙吞吐的光网之中,试图加速炼化魔念,但收效甚微。
“陛下,”玄明收回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与无奈,“帝玺中的魔念极为刁钻狡猾,它并非单纯附着,而是如同病毒般,已与玺中国运本源产生了某种程度的‘共生’。若以雷霆手段强行祛除,恐伤及国运根本,动摇江山社稷。如今之计,唯有以地火龙气与王朝气运日夜冲刷,辅以老朽的净灵玄光,徐徐图之,但这过程……恐怕旷日持久。”
萧薇轻轻咳嗽了一声,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痛楚,她抚着胸口,感受着那与帝玺魔念同源的阴寒在体内流转。她点了点头,声音略显沙哑:“朕明白。有劳国师费心。只是北境虽平,朝中暗流未靖,此物不除,终是心腹大患。”她的目光落在帝玺上,带着帝王的忧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和孩童咿呀学语之声。殿门被轻轻推开,身着杏色宫装的乳母抱着小皇子萧宸,在两名贴身宫女的跟随下,小心翼翼走了进来。
“陛下,小殿下醒了,吵着要见娘亲,奴婢实在……”乳母惶恐地禀报。
萧薇转过身,看到儿子,脸上的沉郁顿时化开,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她伸出手:“无妨,抱过来吧。”
如今已一岁多的萧宸,长得粉雕玉琢,眉眼精致得如同画中仙童。他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小小龙袍,更衬得肌肤如玉。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左眼瞳孔宛若熔金,流转着太阳般温暖炽烈的光芒;右眼则似水银,清冷皎洁如九天寒月。此刻,这双奇异的眼眸正好奇地打量着大殿内的一切,尤其是那悬浮在空中、光芒闪烁的九龙噬魂匣。
下了地的萧宸,立刻显露出孩童活泼好动的天性。他挣脱乳母的搀扶,迈着还有些蹒跚却异常坚定的步子,摇摇晃晃地在大殿内探索。他对那镌刻着星辰图的地面颇感兴趣,用小脚丫踩了踩,又仰头看向那九根巨大的盘龙金柱,伸出小手似乎想去触摸那浮雕的龙鳞。
“宸儿,慢点。”萧薇目光柔和地追随着儿子的身影,方才因帝玺而起的烦闷也消散了不少。
萧宸转了一圈,最终被大殿中央那不断吞吐光华的九龙噬魂匣吸引了全部注意力。那匣子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似乎对他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他歪着小脑袋,金银异色的眼眸中充满了纯粹的好奇,一步步朝噬魂匣走去。
“宸儿,不可!”萧薇见状,心头猛地一紧,失声惊呼。那帝玺魔气未除,噬魂匣周围能量狂暴,她生怕一丝外泄的魔气或紊乱的能量伤到孩子娇嫩的身躯。
玄明也脸色微变,拂尘一摆,便欲施法阻拦。
然而,就在萧薇惊呼出声、玄明尚未出手的电光火石之间,小萧宸已经走到了噬魂匣前。他似乎并不觉得那光网有何危险,踮起小脚,努力伸长手臂,那只白嫩嫩、胖乎乎,还带着可爱肉窝的小手,竟毫无阻碍地、轻轻地穿透了那足以绞杀金丹修士的封印光网!
这一幕,让萧薇和玄明的心脏几乎同时停止了跳动!
下一刻,更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
萧宸的小手指,准确无误地触碰到了匣中那方冰凉、被灰色魔气缠绕的帝玺。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嗡——!”
一声清越悠扬、仿佛来自远古洪荒的嗡鸣,自帝玺内部轰然响起!并非玉石撞击之声,更像是某种沉睡的古老意识被唤醒的叹息!
紧接着,原本黯淡无光、死气沉沉的帝玺,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那光芒并非单一的金色,而是蕴含着赤金、淡紫、月白、混沌灰蒙等多种色彩,交织成一片神圣、浩大、温暖、充满无限生机与创造之力的光辉!这光芒是如此强烈,瞬间照亮了整个九龙朝元殿,甚至穿透殿顶,在太庙上空形成一道肉眼可见的、微缩型的七彩光柱,一闪而逝!
帝玺表面,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的灰色魔气,在这股纯净到极致、仿佛蕴含天地本源之力的光辉照耀下,发出了凄厉无比、直刺灵魂的尖啸!它们如同被投入滚油的冰雪,疯狂地扭曲、挣扎、消融,颜色迅速变淡,范围急剧收缩,竟被暂时压制回了帝玺最核心的一点,变得极其微弱!
与此同时——
“呃……”
萧薇发出一声压抑的呻吟,娇躯剧烈一震!她清晰地感觉到,一直如同毒蛇般盘踞在她神魂深处、不断蚕食她生机、带来刺骨阴寒的那道禁制,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股暖流冲刷而过,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骤然减轻了大半!一直萦绕在心头的沉重与郁结豁然开朗,神魂传来久违的轻松与舒畅。她苍白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健康的红晕,原本有些虚浮的气息也变得沉稳有力起来。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冥冥中与自己紧密相连的王朝国运,原本因帝玺被污而显得有些滞涩、沉暮,此刻却像是被注入了强心剂,开始活泼地涌动,散发出蓬勃的生机!帝都上空,那无形的气运华盖似乎都凝实了几分,垂落下更多的祥瑞之气。
“这……这怎么可能?!”玄明道长再也维持不住平日的云淡风轻,他目瞪口呆地看着光芒万丈的帝玺,又看向那个仅仅是用小手触碰了一下、此刻正眨巴着大眼睛,似乎对帝玺突然“亮起来”感到有些好奇的孩童,声音因极度的震惊而颤抖,“混沌初开,万法归元!小皇子他……他的本源之力,竟能引动帝玺最深处的皇道正气,暂时净化魔念,安抚国运?!这……这已非祥瑞,这是……这是位格上的绝对压制!”
萧薇此刻也回过神来,巨大的喜悦与后怕交织,让她眼眶微微发热。她快步上前,一把将儿子从噬魂匣边抱开,紧紧搂在怀里,仿佛失而复得的珍宝。
“宸儿,你吓死娘亲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检查着儿子的小手,确认没有任何损伤后,才彻底松了口气。
小萧宸似乎不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激动,他伸出小手,摸了摸萧薇的脸颊,奶声奶气地说:“娘亲,不哭……亮亮,好看……”他指的是刚才帝玺爆发出的光芒。
萧薇破涕为笑,亲了亲儿子的额头,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骄傲与震撼。她的宸儿,竟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
“陛下,”玄明迅速冷静下来,语气变得无比严肃,“小皇子身负混沌龙凰之体,其本源力量对归墟魔气有着先天克制,此事千真万确!方才帝玺异动,国运复苏,乃是明证!然而……”
他话锋一转,脸上忧色更重:“福兮祸之所伏。小皇子能力越强,对那些觊觎混沌本源的魑魅魍魉吸引力就越大。方才那等异象,虽只在太庙上空一闪而逝,但难保不会被某些潜伏在暗处、对气机敏感的存在捕捉到。恐怕……那些隐藏在朝堂深处的归墟暗棋,要坐不住了。”
仿佛是为了印证玄明的话,几乎在太庙异象发生的同一时间——
御史大夫府,地下密室。
此地烛火昏暗,墙壁上刻画着扭曲的、仿佛能吸收光线的诡异符文。三朝元老、素以“清流砥柱”形象示人的周文渊,并未如往常般在书房处理公务,而是盘坐于一个由黑色玉石构筑的复杂阵法中央。阵法纹路中,流淌着粘稠的、散发着淡淡死寂气息的灰黑色能量。
周文渊紧闭双目,周身气息与这阵法相连,似乎在通过某种隐秘的方式,感知着整个帝都的气运流向。
突然,他身躯猛地一震,豁然睁开双眼!那双平日里看似浑浊老迈的眼中,此刻精光爆射,充满了惊疑、贪婪,以及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
“怎么可能?!国运竟在瞬间提振如斯?!帝玺的气息……那股令人厌恶的归墟之力竟被压制了?!”他失声低语,手指飞快掐算,脸色越来越难看,“是那个方向……太庙!是那个孩子!他竟然……竟然能影响到被主人亲自种下魔种的帝玺?!”
他对面,密室的阴影一阵扭曲,缓缓凝聚成一个模糊不清、只有一双燃烧着幽绿色火焰眼眸的人形轮廓,发出沙哑磨砺、仿佛金石摩擦般的声音:
“混沌……龙凰……万法源初……克制终结……此子,已非隐患,而是必须铲除的劫数!他的存在本身,便是对主人伟业的巨大威胁!周文渊,计划必须提前!不惜一切代价,夺其本源,毁其灵智!否则,待他成长起来,你我,乃至主人麾下所有信徒,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周文渊脸上肌肉抽搐,眼中闪过挣扎,但最终被狠厉与决绝取代。他深吸一口气,那密室阵法中的灰黑色能量如同活物般涌入他体内,让他苍老的皮肤下隐隐浮现出扭曲的符文。
“放心,使者大人。”周文渊的声音变得阴冷,“一切早已准备就绪。‘窃运逆命大阵’所需材料已通过多条隐秘渠道运抵京城,关键节点也已安插人手。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发动!这大雍的万里江山,还有那具完美的混沌之躯,都将为主人的降临,献上最丰厚的祭礼!”
太庙,九龙朝元殿内。
异象已然平息,帝玺恢复了之前被压制魔念的状态,只是那光芒似乎比之前略微纯净了一丝。小萧宸在母亲怀里玩了一会儿自己的小手指,便开始打起哈欠,显得有些精力不济。方才那无意识的举动,显然也消耗了他不少气力。
萧薇抱着渐趋沉睡的儿子,与玄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以及更深沉的忧虑。
“树欲静而风不止。”萧薇轻轻拍着儿子的背,凤眸之中寒芒渐起,“宸儿的能力已然暴露,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毒蛇,恐怕不会再安心潜伏了。”
玄明凝重地点点头:“陛下所言极是。王爷的‘引蛇出洞’之计,或许比我们预想的更要紧迫。必须在他们准备好之前,打乱他们的部署,逼他们提前现身!”
“传令下去,”萧薇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静与决断,“即日起,太庙守备再提升一级,没有朕与王爷的手谕,任何人不得靠近九龙朝元殿百丈之内。影卫加强对周文渊、张松等可疑目标的监控,他们任何异动,立刻来报!”
“是,陛下!”阴影中,传来影卫统领低沉的回应。
萧薇低头,看着怀中儿子恬静的睡颜,那金银异色的眼眸此刻紧闭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如同两把小扇子。她俯下身,用脸颊轻轻贴着儿子温热的额头,心中一片柔软,却又充满了钢铁般的意志。
“宸儿,好好睡吧。”她低声呢喃,如同最温柔的誓言,“无论风雨多大,父王和娘亲,都会为你撑起这片天。所有想伤害你的……都得死。”
殿外,夕阳西下,将天边云彩染成一片凄艳的血红。帝都的繁华喧嚣之下,无形的杀机正如瘟疫般蔓延,一场关乎王朝存续、血脉存亡的暗战,已悄然拉开了最危险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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