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无影灯下,苏棠的动作精细得像在完成一件微雕艺术品。
微型电镐和毛刷交替使用,水泥碎屑不断落下,发出细密的沙沙声。
随着包裹尸体的水泥被逐渐剥离,更多令人窒息的细节暴露在惨白的光线下。
尸体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与水泥接触的部位有明显的挤压和摩擦痕迹。
当苏棠清理到胸腔位置时,她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放大镜。”她伸出手,语气凝重。
助手连忙将带灯的解剖放大镜递到她手中。
苏棠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到尸体暴露的左侧脸颊皮肤上。
在耳根下方一寸的位置,之前引起她注意的那个微小反光点,在强光放大下终于显露出真容——
那是一个用极细金线缝合出的笑脸。
不是普通的缝线,而是以一种近乎微雕的技艺,用比头发丝还细的金线,在皮肤表层下穿行,勾勒出一个直径不超过三毫米的、扭曲的笑脸图案。
嘴角咧到极致,眼形弯弯,本该是愉悦的符号,却因为那扭曲的弧度和被缝合的载体,透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嘲弄意味。
“记录,”
苏棠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尸体左脸颊近耳根处,发现微型金线缝合图案,呈笑脸状。工艺精湛,需借助放大镜观察。拍照,微距特写。”
观察廊里,陈默隔着玻璃看到显示屏上放大后的图案,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这……这是什么变态……”
陆珩的眉头紧紧锁住,目光锐利如刀。
这个发现,让案件的诡异和凶手的残忍程度再次升级。
这不再是简单的杀人藏尸,更像是一种充满仪式感的、极具个人色彩的羞辱和宣示。
“凶手在炫耀,或者说,在完成他心目中的某种‘作品’。”
陆珩低沉的声音在安静的观察廊里响起。
陈默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声音发干:“太可怕了……”
就在这时,解剖室内又传来苏棠的声音,带着一丝发现新线索的专注:“胸腔区域,水泥附着异常坚硬……内部有异物。”
她换上了小型冲击钻,调整到最低功率,像牙医治疗龋齿一样,小心地打磨着死者心脏位置覆盖的水泥。
一点一点,毫米推进。
汗水从她的额角渗出,助手及时帮她擦去。
终于,一块灰白色水泥被剥离,露出了下面一抹刺目的金色。
那是一枚勋章。
一枚纯金打造的,约有纽扣大小的勋章。
它被深深地嵌入水泥中,紧贴着死者的心脏位置。
苏棠用镊子和小刮勺,极其小心地将它周围的杂质清理干净,然后轻轻地将它取了出来。
勋章正面,清晰地刻着两个繁体字——“丰碑”。
“丰碑……”苏棠轻声念出这两个字,将勋章放在托盘里。
金色的勋章在无影灯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与周围冰冷的环境、恐怖的尸体形成强烈而讽刺的对比。
观察廊内外,一片死寂。
用他人的骨灰混入水泥,将受害者活活浇筑;在死者脸上用金线缝出嘲弄的笑脸;在心脏位置嵌入刻着“丰碑”的勋章……
凶手的意图已经昭然若揭。
他要将周秉毅一生经营的慈善光环彻底踩碎,将这座世人眼中的“丰碑”,变成一座由罪恶和恐怖砌成的耻辱柱。
……
案情分析会上,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投影幕布上,依次展示着现场照片、水泥柱中的骨灰碎片电镜图、金线笑脸的微距照片,以及那枚“丰碑”勋章的特写。
每一张图片都冲击着在场每一位刑警的神经。
苏棠站在台前,语气平稳地汇报尸检发现:
“根据尸体现象和胃内容物初步判断,死亡时间约在五到七天前。直接死因是窒息,符合被流体或半流体物质堵塞呼吸道所致,简单说,是被活生生浇筑水泥闷死的。我们在其鼻腔、咽喉乃至支气管深处,都发现了相同成分的水泥粉尘。”
“水泥样本经过初步分离和镜下观察,确认含有大量未经充分燃烧的人类骨骼和牙齿碎片。dNA比对正在进行中。混合比例相当高,这需要相当数量的……遗骸。”
“面部金线缝合,工艺极高,非普通缝纫或外科手术技巧,更接近微雕或珠宝镶嵌技艺。线材是纯度很高的金丝。”
“那枚‘丰碑’勋章,是定制件,金含量很高,初步判断并非市面流通的纪念品。”
她汇报完毕,看向陆珩。
陆珩站起身,走到幕布前,目光扫过与会众人,声音沉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情况大家都清楚了。这不是一起简单的谋杀。凶手对周秉毅抱有极深的仇恨,这种仇恨超越了简单的夺命,更侧重于对其名誉和人生意义的彻底否定与践踏。”
“凶手具备几个特征:一,对周秉毅的过去,尤其是与‘慈心孤儿院’相关的隐秘极为了解,甚至可能掌握着不为人知的罪证;”
“二,拥有或者能接触到建筑相关的材料、场地和技术,特别是对水泥特性熟悉;”
“三,可能有艺术或手工制作背景,心思缜密,追求某种扭曲的‘仪式感’和‘完美主义’;”
“四,心理极度扭曲,其行为混合了极致的恨意与一种……自以为是的‘审判’心态。”
林静接过话头,从犯罪心理角度分析:“凶手通过这种极端方式,完成了一次他个人定义的‘献祭’与‘玷污’。他将周秉毅的‘善’与孩童的‘骸骨’混合,将‘丰碑’嵌入‘坟墓’,这是一种极其强烈的象征性行为。”
“他认为自己在执行正义,或者是在揭露被他视为虚伪的真相。他对周秉毅的恨,可能源于其慈善表象下的某些真实作为。”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只有林静冷静的声音在回荡。
苏棠坐在座位上,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听着林静的分析,若有所思。
当林静提到“献祭”与“玷污”时,她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用只有旁边人能听到的音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点评般低语:“手艺是不错,可惜用错了地方。这审美,也太阴间了。”
坐在她旁边的陈默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没绷住脸上的严肃表情。
他偷偷看了一眼陆珩,发现陆队依旧是那副冰山脸,仿佛什么都没听到。
“行动部署。”
陆珩敲了敲桌子,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回,
“一队,继续深入调查周秉毅的社会关系,尤其是慈善圈和早年孤儿院的相关人员,寻找可能的仇家。二队,配合老王,追查水泥、金线、勋章定制这些物证的来源。三队,陈默负责,重新梳理所有与‘慈心孤儿院’相关的旧案,特别是人员失踪和非正常死亡记录,寻找与水泥中骨灰可能对应的受害者。”
“是!”众人齐声应道,迅速行动起来。
会议结束,众人心情沉重地离开会议室。
苏棠收拾好自己的东西,走到站在窗边凝望夜色的陆珩身边。
“陆队,”
她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你刚才做侧写时的表情,比那金线缝的笑脸还僵硬。要不要我也给你扎两针,松解一下面部神经?手法保证比凶手温柔。”
陆珩转过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情绪,但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不需要。管好你的解剖台。”
他顿了顿,补充道:“尽快拿出完整的尸检和物证报告。”
“明白。”苏棠耸耸肩,转身离开,脚步干脆利落。
陆珩看着她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城市的霓虹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金线,丰碑,骨灰水泥……
凶手的影子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而揭开这一切的关键,或许就藏在“慈心孤儿院”那段被尘封的往事里。
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技术科的电话:“老王,孤儿院旧档案的电子化扫描,加快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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