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那圈无形的烙印，让林小溪接下来的两天都处在一种微醺般的恍惚里。工作时，指尖敲击键盘的触感，会让她想起他微凉的手指；喝水时，杯壁的温度，会让她忆起他掌心传来的短暂温热；甚至夜里躺在床上，黑暗中仿佛也能感受到他沉甸甸的、带着承诺的凝视。
“无论发生什么，相信我。”
这七个字像一道护身符，又像一个甜蜜的诅咒，让她在面对即将到来的、未知的风暴时，奇异地安定，却又因这份安定而更加心绪不宁。她知道自己不该沉溺，不该让过去的伤口和眼前这模糊的温情混淆，可心，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朝着有他的方向奔去。
顾言琛那边，却似乎恢复了常态。他依旧忙碌，依旧严厉，在项目会议上言简意赅，决策果断。只是，偶尔在只有他们两人的电梯里，或者在她汇报工作时，他的目光会在她脸上多停留一瞬，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关切，有审视，还有一种……仿佛在确认什么般的专注。
他没有再做出任何越界的举动，也没有再提及那晚的话语。但小溪能感觉到，他们之间那层看不见的冰墙，正在以一种缓慢却不可逆转的速度消融。一种无声的、紧绷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流转。
这天下午，林小溪被顾言琛叫进办公室，讨论一份海外市场分析报告的细节。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色的轮廓。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微微蹙眉听着她的阐述，手指无意识地在平板电脑上滑动。
忽然，他抬起手，打断了她：“这里，关于竞争对手q3季度的营销策略预估，数据来源需要再核实一下，用我们内部情报库的第三版数据，更准确。”
他的语气很自然，仿佛只是随口一提。但小溪却微微一愣。内部情报库的第三版数据，是今天上午才更新入库的，权限极高，连她这个级别的组长，也是刚刚才收到通知。他怎么会知道她正在用旧版数据？除非……他一直在关注她工作的具体进度，甚至细致到某个数据模块的版本。
这个认知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垂下眼睫，掩饰住内心的波动，低声应道：“好的，顾总，我马上核实更新。”
“嗯。”顾言琛应了一声，目光重新回到平板电脑上，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工作指导。
然而，就在小溪准备继续汇报时，他却忽然又抬起头，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最近……晚上休息得还好吗？”
这个问题来得太过突兀，与之前严肃的工作氛围格格不入。小溪猝不及防，脸颊微微发热，有些慌乱地点点头：“还……还好。”
顾言琛看着她微红的脸颊和闪烁的眼神，深邃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捕捉的笑意，但很快便消散无踪。他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只是抬手示意她继续。
这个小插曲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小溪心里漾开圈圈涟漪。他是在关心她吗？用这种隐晦的、几乎不露痕迹的方式？
汇报结束，小溪抱着文件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顾言琛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林小溪。”
她脚步一顿，回过头：“顾总？”
他看着她，目光沉静，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两下，似乎在斟酌词句。“最近……如果收到一些来源不明的邮件，或者听到一些……不太好的传言，”他停顿了一下，语气带着一种刻意的平淡，“不必理会，直接删除或者忽略。有任何不确定的，可以直接问我。”
他的话语依旧含蓄，但其中的警示意味，却让小溪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他之前提醒她要谨慎处理文件，想起公司里偶尔流传的、关于他们关系的风言风语。他是在预感到什么吗？
“我明白了，顾总。”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顾言琛看着她了然又带着一丝紧张的眼神，几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挥了挥手：“去吧。”
看着他重新埋首于文件中的侧影，小溪心里那点因他隐秘关怀而产生的旖旎瞬间被一种不安所取代。山雨欲来的压抑感，似乎更浓重了。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一家隐秘的私人茶馆包厢里，气氛则是截然不同的阴沉。
李茂源端起精致的紫砂茶杯，却并未品尝，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起的茶叶，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冷笑。他对面坐着两个男人，一个是之前被他拉拢的财务部副总王斌，另一个则显得有些紧张，是技术部一个外围的数据分析员，名叫赵凯。
“赵工，放松点。”李茂源放下茶杯，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安抚，“事情很简单，对你来说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晨曦计划’最后一次全量模拟测试的数据包，明天晚上会生成，存放在三号服务器的加密分区里。这是分区密码和访问权限密钥。”
他推过去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U盘。
赵凯看着那个U盘，喉结滚动了一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李总……这，这是核心数据，访问记录都有留痕，一旦被发现……”
“放心。”李茂源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访问记录会有人帮你处理干净。你只需要拿到数据，拷贝到这个U盘里，然后把它放在……林小溪组长办公桌，最下面那个抽屉的夹缝里。之后的事情，就不用你管了。”
“林小溪？”赵凯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会牵扯到她。
“没错。”王斌在一旁阴恻恻地接口，脸上带着恶意的笑，“我们的林大组长，可是顾总面前的红人。她‘不小心’泄露了核心数据，想必顾总也会很‘痛心’吧？到时候，看顾言琛还怎么保她！看他还有什么脸面坐在那个位置上！”
赵凯的脸色变了几变，他并不想卷入高层的斗争，更不想去陷害一个看起来努力认真的同事。但他有把柄捏在李茂源手里——他之前利用职务之便，挪用过一小笔项目经费填补赌债。
“事成之后，你之前那点小麻烦，我会帮你彻底抹平。另外，这里还有五十万，是给你的辛苦费。”李茂源又推过去一张银行卡，语气带着诱惑和威胁，“当然，如果你不愿意……那你挪用公款的事，明天就会出现在纪检部门的桌子上。你自己选。”
赵凯看着那张银行卡，又看了看李茂源冰冷的目光，最终咬了咬牙，颤抖着手拿起了U盘和银行卡。“我……我做。”
李茂源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很好。记住，明晚十二点之后动手，那个时候安保交接，监控有十分钟的盲区。具体操作细节，U盘里的文档有说明。”
就在李茂源等人密谋的同时，顾言琛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望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河。周铭安静地站在他身后，汇报着刚刚收到的消息。
“顾总，我们安排在技术部外围的眼线传来消息，李茂源下午约见了赵凯，在城西的‘清心茶馆’。谈话内容不详，但赵凯离开时神色慌张。”
顾言琛的眼神骤然变得冰冷锐利，如同淬了寒冰。“赵凯……就是那个有挪用公款嫌疑的数据分析员？”
“是的。而且，我们监控到，李茂源手下的人，最近在暗中搜集林组长与已离职的陈默先生之间的所有关联信息，包括他们大学时期的交集，以及前阵子画展同行等细节。他们似乎……想在林组长的私人关系上做文章。”
顾言琛握着窗框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早就料到李茂源会狗急跳墙，却没想到他们会把矛头如此直接地对准林小溪。利用她过去的感情来做文章，伪造她与竞争对手勾结的假象……真是卑劣至极！
他想起林小溪那双清澈又带着倔强的眼睛，想起她在他面前努力维持镇定却偶尔泄露出的脆弱，想起她手腕纤细的触感和那句“相信我”之后她眼中瞬间涌上的水光……一股强烈的保护欲和愤怒交织在他胸中。
他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我们准备的‘礼物’，都安排好了吗？”顾言琛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肃杀之气。
“一切就绪。”周铭恭敬地回答，“数据陷阱已经布下，只要有人窃取，立刻会触发警报并锁死源头。伪造的资金流水和聊天记录反向追踪程序也已激活，一旦对方开始散布，我们能在三分钟内定位到所有传播节点和伪造源头。”
“很好。”顾言琛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浪潮，“让他们动。按计划，等他们把戏做足，再收网。”
“是。”周铭应道，迟疑了一下，又问，“那……是否需要提醒林组长，让她近期特别注意，或者……暂时避开？”
顾言琛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不必。过多的提醒反而会让她不知所措，打草惊蛇。”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那份林小溪刚刚送来的、已经根据他意见修改好的市场分析报告，指尖在纸页上轻轻摩挲着。
“她需要学会在风浪里站稳。”他低声说，像是对周铭说，又像是对自己说，“而且，我说过，让她相信我。”
他会为她扫清一切障碍，但他也希望，她能亲眼看到，他是如何守护她的。他希望，这份在危机中重建的信任，能成为他们之间最坚固的桥梁。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林小溪加完班，独自一人走在回公寓的路上。晚风吹拂，带着凉意，她却因为心里装着事，并不觉得冷。顾言琛下午那番隐晦的警告，让她隐隐感到不安。她不知道具体的风暴会从哪里来，又会以何种形式降临。
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顾言琛发来的邮件，标题是“明日会议材料补充参考”。她点开，附件里是几份行业报告，而邮件正文，只有一句简短的话：
“今晚早点休息，关好门窗。”
没有称呼，没有落款，依旧是公事公办的语气，可那内容，却让小溪的心猛地一暖，随即又揪紧。他是在用他的方式，再次提醒她，保护她。
她停下脚步，站在路灯下，回复了两个字：“谢谢。”
几乎是在她点击发送的瞬间，手机屏幕上方弹出一条新消息提醒，来自那个熟悉的陌生号码，内容更短，只有一个字：
“嗯。”
看着那个简单的“嗯”字，小溪站在初冬的夜风里，却仿佛感受到了一丝来自遥远彼端的、笨拙而坚定的暖意。她握紧了手机，深吸一口气，继续朝公寓走去。
她知道前方有风暴，知道有阴谋正在暗处滋生。但这一次，她的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她的耳边回响着他的承诺，她的手机里，躺着他简短却有力的关怀。
心，在不安中，竟生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
回到公寓，她反锁好门，按照他说的检查了窗户。洗漱后躺在床上，她却毫无睡意。黑暗中，她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交替浮现着顾言琛深沉的眼眸。风暴的漩涡正在形成，而她，已经被卷入了中心。唯一能抓住的，只有那只在夜色中短暂触碰过她的、带着承诺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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