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钻进轧钢厂附属幼儿园，阎解娣蹲在滑梯旁，给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系鞋带，帮孩子擦着脸上沾着的饼干渣，笑得很开心。
“妞妞慢点跑，别摔着，小心你妈妈又把你的零食锁住。”
“解娣老师最好啦，千万别告诉妈妈！”妞妞在她脸上亲口，带着奶香的口水印在她脸颊上，惹得周围的孩子都笑起来，毕竟妞妞最怕妈妈骗走小零食。
阎解娣掏出帕子擦口水，不过心里甜滋滋，这是她在幼儿园当保育员的第三年，孩子们的笑脸，比什么东西都金贵。
墙角的公告栏前围群幼儿园老师，阎解娣走过去，看见上面贴着张红纸，是今年先进工作者的评选结果，她的名字赫然在列，旁边写着“奖励：搪瓷缸一个，今年奖金50，工级提一级”。
“解娣，恭喜啊！”同班的李老师拍着她的肩膀，“你今年全勤，带的孩子最乖，这个奖状和奖励是你该得！”
阎解娣摸着自己的名字，为这个荣誉，她全年没请过一天假，发烧到39度还硬撑着干活，晚上回家还在琢磨咋教孩子认更多字，其中有多辛苦，其他人怎么会知道？
没等阎解娣把喜悦消化完，园长王桂香就把她叫到办公室。王
园长的办公桌上摆着个掉漆的地球仪，她转着一会地球仪，接着很温柔地开口：“解娣啊，先进工作者的事，你看见没？”
“嗯，谢谢您和同事们认可。”阎解娣有点不好意思，谦虚道。
“认可归认可，但有些情况，你可能不知道。”王园长停下地球仪。
“魏春花同志你知道吧，就是隔壁班那个保育员，她老公前阵子离世，带着个三岁的娃，日子过得难啊。她这次也被提名，不过名次在你后面，你能不能发扬一下风格？”
阎解娣点头又摇头，魏春花确实可怜，但她因为家里事情导致平时工作不咋上心，迟到早退是常事，上次还把孩子的饭给喂多两顿，导致孩子胃疼，被家长投诉过。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王园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起来：“我寻思着，先把今年先进让给春花，让她一个寡妇先把工级提起来，多拿点工资。你还年轻，以后机会多的是。”
阎解娣愣住，“园长，这……这不合适吧？先进是按平时工作表现和其他同事评的，我……们这样干，是不是不太好！”
“啥合适不合适的？”王园长打断她，脸变黑。
“同事之间就该互相帮衬，你家条件比她好，不差那点奖励，她要是没这次先进，说不定就得被调岗去洗厕所，那才18块。毕竟她今年被好几个干部投诉，你忍心看她娘俩喝西北风？”
这话堵得阎解娣说不出话。她知道王园长向来护着魏春花，但也没想到会让她把凭本事挣来的荣誉让出去。
“可我也辛苦一年……要是有这个奖状，我就可以考中级保育员证！”
“辛苦又怎么样，谁不辛苦，辛苦能当饭吃？”王园长拍着桌子，“我看你就是思想觉悟不够，一点集体主义精神都没有！下午我让会计把名字改过来。”
阎解娣指甲掐进掌心，开始反抗：“凭啥，就因为魏春花可怜，这不是帮衬，是抢劫，是道德绑架，我不会让，你们要是敢乱来，我就向上面投诉！”
阎解娣从园长办公室出来，眼圈红红的，小道消息很快传开，不少同事凑过来“劝”她。
“解娣，听园长的吧，魏老师确实不容易。”
“就是，不就是个奖状吗，让让咋了？显得你大方，明年我们还投你一票，晚一年而已。”
“听说魏老师最近跟轧钢厂的刚死老婆的刘副厂长走得近，你千万别得罪人。”一位消息灵通的干部妻子透露。
最后这话像针似的扎进阎解娣心里，她这才明白，哪是什么可怜，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撑腰。
魏春花的老公以前是轧钢厂的工人，她守寡后，常去厂里领抚恤金，不知咋就搭上管后勤的刘副厂长。
李老师偷偷拉着阎解娣到角落：
“别犯傻，王园长收魏春花的好处，上次她下班给园长送只老母鸡，我亲眼看见的，你斗不过她们，知道我为什么今年都很咸鱼吧，因为就知道名额早就定下来！”
“可我不服，那她直接在年初宣布不就行，偏偏要到结果出来，又让我发扬风格！”阎解娣的眼泪掉了下来。
“我凭本事挣的，凭啥要让，她迟到早退，孩子都不喜欢她，凭啥当先进？”
“这世道就这样，谁有关系，谁后台硬，谁就有理。要是都知道，谁去干活，王园长就是在给所有人画大饼，今年就认下吧，听说魏春花还要靠荣誉高嫁！”
她想起小时候，三大爷总教他们“人善被人欺”，以前她不信，现在明白，不就是觉得她一个小姑娘比较有爱心，其他人早就知道结果，就骗她一个人努力。
那她今年扛着发烧上班，算自作孽吗？
下午，王园长见阎解娣没动静，又来找她，这次直接把印好的奖状放在桌上，上面写着魏春花的名字。
“解娣，签个自愿放弃评选，让给有需要同志这事就结束。”
“我不签。”阎解娣把脸扭到一边。
王园长的声音尖叫嘶喊。
“阎解娣我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小业主成分干净，你哥阎解放之前可是因为盗窃被开除，你以为我不知道？我要是往上捅，你这工作能不能保住都难说！”
她哥阎解放偷设计图的事，居然被王园长知道，还有拿成分说事，赤裸裸的威胁，看来之前就是看她有把柄，让她干不少杂活累活，还画饼。
“我哥那件事，有本事你去找证据，你可以找汽车局局长刘光鸿询问。还有成分是成分，工作是工作。”
阎解娣梗着脖子，表示她没做错事，她也是有点小关系，凭什么要让？
“凭我是园长，那就别怪我不客气，要是有你哥的证据，我早就把你的名字去除，你不团结同事，思想落后，就不配待在幼儿园带孩子！”
王园长才不相信刘光鸿会帮一个投设计图的邻居妹妹出头，立刻下达回家待岗通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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