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里各种味儿混杂着。
赵天成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儿咔吧响，顺手从草堆里又薅了根半干的草茎叼在嘴里，斜眼瞅着对面俩人。
章邯回过神。
他盯着赵天成那张惫懒的脸，一股巨大的困惑往上顶。
“先生！章邯……章邯斗胆！先生所言，句句如刀，剖开血肉见骨！那些治国大道，推演之法，甚至……丹毒解方，闻所未闻！先生不过齐国一……一宗室旁支，纵使家学渊源，岂能……岂能通晓如此之多？天文地理，工技权谋，甚至……”
他猛地刹住车，后面“龙体隐秘”几个字硬生生咽了回去。
扶苏也抬起眼皮，那眼神复杂得很。
赵天成咧开嘴，露出两排白牙，笑得像只刚偷了鸡的狐狸，那得意劲儿藏都藏不住。
“嘿嘿！这才哪到哪啊？毛毛雨啦！”
他身体往前探，手肘支在膝盖上，凑近了些，压低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的调调，“你们以为这就完了？屁！老子的本事，你们连个边角料都没摸着呢！”
章邯喉结滚动了一下，下意识追问：“先生……还有何能？”
赵天成大拇指一翘，指向黑黢黢的石壁顶：“看见这房顶没？憋屈吧？想不想飞上去？不是靠什么仙术！我能造个‘热气球’！热气一鼓，嘿！就能把人托起来，飘到天上去！够胆的话，我带你们飞上去，摸摸那云彩是啥滋味儿！”
他比划着，唾沫星子差点喷章邯脸上。
“飞……飞天？”章邯眼睛瞬间瞪圆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
飞天！
这可是传说中仙人才有的本事！这狂徒竟说能造出来？
扶苏也“腾”地一下从太师椅上直起了腰，脸上血色褪尽又被震惊冲得泛红：“先生此言……当真？”
声音都变了调。
飞天！
这念头太过于匪夷所思，完全超出了他想象的边界。
“骗你们有糖吃？”
赵天成翻了个白眼，一脸不屑。
“小菜一碟！关键是布得够密实，火候掌控好，升力够大就成！原理简单得很，就是热气比冷气轻！回头我给你们画个图，找几个巧手匠人，保管能整出来！”
他顿了顿，看着两人那副见了鬼的表情，笑意更浓，带着点猫捉老鼠的戏谑。
“还有更实在的！你们大秦，不是缺铁吗？到处找矿炼铁，费劲巴拉，靡费巨万，是不是？”
章邯心头猛地一跳！身为少府卿，他太清楚帝国对优质铁矿的渴望了！
甲兵、农具、马蹄铁……哪样不需要铁？
他下意识点头：“铁矿……确乃国之大需！然优质铁矿难寻，冶炼亦艰……”
“艰个屁！”赵天成毫不客气地打断，手指头笃笃地敲着旁边的泥地。
“咸阳城西边，沿着渭水往上走，骊山北边那片！埋着啥知道不？露天铁矿！黑黢黢的铁矿石，就他妈铺在地上！大片大片的！拿铲子随便挖！品质上好！还有东边，出函谷关不远，也藏着露天的！量大！管够！比你们现在吭哧吭哧挖的那些破矿强百倍！”
“露……露天铁矿？！”章邯失声叫了出来，浑身血液“嗡”地一下全冲到了头顶！
他猛地站起身，带倒了屁股底下的马扎，哐当一声砸在潮湿的地面上，但他浑然不觉，只死死盯着赵天成，眼珠子都红了。
“先生！此言……此言当真？！骊山？具体……具体方位可确知？”
少府档案里确实记载了骊山附近有矿脉探查，但一直没找到主矿脉！
若真如赵天成所言是露天矿……这简直是天降金山！
扶苏也彻底坐不住了，双手紧紧抓住太师椅的扶手，指节用力到发白。
铁矿！
露天的铁矿！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大秦的兵锋将更利！
甲胄将更坚！
农具将更足！
国力的基石将被狠狠夯实！
他声音发紧，带着前所未有的迫切：“先生！此等矿藏，关乎国本！万望先生……不吝赐教！具体方位，开采之法，学生……学生洗耳恭听！”
这可能是扶苏这辈子说出的最不要脸的话了。
只是没有办法。
飞天神器！露天铁矿！任何一样，都足以震动朝野！
章邯脑子里嗡嗡作响，少府卿的职责像鞭子一样抽打着他，必须拿到这些！
不惜一切代价！
赵天成看着两人那副恨不得扑上来咬一口的火热眼神，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鱼儿上钩了！
他慢悠悠地重新靠回椅背，翘起二郎腿，草茎在嘴里晃悠着，脸上那点促狭的笑意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
“想知道啊？”他拖长了调子，目光在章邯和扶苏脸上缓缓扫过，像是在掂量两件货物。
“行啊，没问题。热气球怎么造，图样怎么画；矿脉具体在哪个山坳坳、哪个河沟；甚至……还有别的好东西，比如更省力、更高效的开矿法子，更好的炼铁炉怎么搭……”
他每说一项，章邯和扶苏的心跳就加速一分，眼神就灼热一分。
章邯甚至已经在脑子里疯狂回忆少府的堪舆图，骊山那片区域确实有几个标记过疑似矿点的位置……难道……难道是真的？
“——我都告诉你们。”赵天成终于说出了这句两人期盼的话。
但紧接着，他话锋猛地一转，如同冰水浇头，“只有一个条件。”
牢房里灼热的气氛瞬间凝固。
赵天成身体微微前倾，目光锐利如鹰隼隼，死死盯在两人脸上，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砸出来：“我！得！顺！利！去！死！”
“什么？”章邯失声惊呼。
顺利去死？他疯了？！
扶苏也像是被狠狠噎住了。
空气死寂得可怕。
赵天成嗤笑一声，眼神里充满了洞悉一切的嘲讽：你看我像开玩笑吗？章大人？”
他特意加重了“章大人”三个字，听得章邯心脏又是一缩。
赵天成语气带着浓烈的鄙夷。
“我这条命，现在就指着被秦法咔嚓掉，好完成我的‘正事’！你们要是敢暗地里使绊子，比如跑去求个情，说什么‘此人奇才，可免一死’之类的屁话，坏了我的好事……”
扶苏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冻得他四肢冰凉。
赵天成的逻辑冷酷而清晰，把他的希望和担忧全堵死了。
“先生……”扶苏的声音干涩无比，带着一丝绝望的挣扎，“先生身怀如此惊世之学，若……若愿为国效力，何愁富贵？陛下……陛下或可……”
“打住！”赵天成粗暴地打断他，一脸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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