蛮族大营中那沉闷诡异的号角声，如同某种远古巨兽的喘息，持续不断地传来，搅得人心神不宁。风雪似乎真的小了些，但空气中弥漫的肃杀与压抑，却比之前任何时刻都要浓重。
秦绾肩头的箭伤仍在隐隐作痛，但她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关外那片朦胧的雪幕之后。李玥的最后手段，绝不仅仅是强攻那么简单。
“报——！”一名斥候连滚爬爬地冲上城头，声音带着惊惶，“蛮族阵前……出现了一个白衣女子！她……她站在阵前，自称……自称嘉怡郡主李玥！”
什么？！
城头众将皆是一惊！李玥竟然主动现身了？! 这完全不符合她一贯隐藏在暗处的作风！
秦绾瞳孔微缩，快步走到垛口前，极目远眺。
只见蛮族大军阵前，果然立着一道纤细的白色身影。风雪模糊了她的面容，但那身姿，那隐约可见的、与之前黑袍形象截然不同的白衣，以及那份敢于直面万千兵戈的诡异从容，都让人不由自主地去相信——那就是李玥！
那“李玥”抬起手，指向狼牙关，声音透过风雪，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竟清晰地传到了关墙之上：
“关内的将士们听着！我乃瑞王之女，嘉怡郡主李玥！皇帝无道，构陷忠良，屠我满门！裴砚助纣为虐，死不足惜！今日，我引天兵至此，只为讨还血债，清君侧，正朝纲！尔等若识时务，开城投降，我可饶尔等性命！若负隅顽抗，待城破之日，鸡犬不留！”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煽动人心的魔力，伴随着她的话语，蛮族大军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震四野！
关墙上，一些不明就里、或被“黑水煞”与连日苦战折磨得意志消沉的士卒，脸上露出了动摇和恐惧的神色。嘉怡郡主？瑞王旧案？这些陈年秘辛对于普通兵士而言太过遥远，但那“开城投降可活，负隅顽抗必死”的威胁，却直击内心。
“妖女胡言乱语！乱我军心！”张魁厉声怒喝，试图稳定局势。
秦绾却紧紧盯着那道白色身影，眼神锐利如刀。不对！这感觉不对！虽然身形、声音都极力模仿，甚至利用了风雪和距离制造模糊感，但秦绾就是觉得，那不是一个潜伏十五年、心机深沉如海的复仇者该有的气场。那更像是一个……被精心培养出来的、执行最终指令的棋子！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蛮族军阵，尤其是中军金帐的方向。李玥的真身，一定藏在某处，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石磊，林风！”秦绾猛地回头，声音急促而低沉，“关内定然还有我们没有清除干净的‘钉子’！李玥让替身现身喊话，一是为了动摇军心，二恐怕是为了吸引我们所有注意力，为她真正的杀手锏创造机会！她的目标，很可能还是裴大人，或者……是我！”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关内靠近伤兵营的区域，突然爆发了一阵骚乱！几处房屋毫无征兆地燃起了大火，浓烟滚滚！同时，尖锐的哨音响起，那是之前约定好的、发现内奸的信号！
“果然来了！”秦绾眼中寒光一闪，“石磊，你去伤兵营，镇压骚乱，揪出纵火者！林风，你带人守住通往大人房间的所有要道，没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是！”两人领命，立刻带人冲向出事地点。
城外的“李玥”见关内起火骚乱，嘴角似乎勾起一抹得逞的冷笑，她高举手臂，正要下令蛮族趁乱攻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融于风雪的破空声，从关内某处阴影中疾射而出！目标并非城外的蛮族，也非骚乱的方向，而是——正全神贯注盯着城外、肩头带伤的秦绾！
那是一支短小精悍的弩箭，箭镞黝黑，速度快得超乎想象！角度刁钻至极，正好是秦绾视野和护卫的死角！
“小姐小心！”侯小乙嘶声惊呼，想要扑过来已然不及！
秦绾也察觉到了那致命的危机，但身体因箭伤和连日的疲惫，反应慢了半拍！她只能勉强侧身，眼睁睁看着那支毒箭射向自己的心口！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玄色身影，如同挣脱了束缚的幽灵，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从旁边猛地撞开了秦绾！
“噗嗤！”
弩箭深深没入了那玄色身影的右胸！
是裴砚？！
他竟然醒了？！而且在如此虚弱的状态下，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替她挡下了这致命一击！
裴砚闷哼一声，踉跄后退，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玄色的衣襟。他抬起头，脸色苍白如纸，嘴唇没有丝毫血色，但那双刚刚睁开的眸子，却如同蕴藏着暴风雪的深渊，冰冷、锐利，带着洞悉一切的厉芒！他看的不是中箭的胸口，也不是惊魂未定的秦绾，而是弩箭射来的方向——关墙内侧，一个伪装成普通老兵、正欲遁入人群的身影！
“拿下他！”裴砚的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早已被这一连串变故惊呆的守军这才反应过来，一拥而上，将那名“老兵”死死按住！
而城下，那名白衣“李玥”在看到裴砚竟然出现，并且挡下暗箭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她似乎接收到了某种指令，不再犹豫，猛地挥手下令攻城！
然而，已经晚了。
裴砚的现身，如同一剂最强的强心针，瞬间稳定了动摇的军心！守军看到首辅大人即便身受重伤，依旧屹立城头，顿时士气大振！
“首辅大人无恙！”
“杀！守住狼牙关！”
与此同时，石磊和林风也迅速镇压了关内的骚乱，揪出了几名纵火制造混乱的内应。
秦绾扶住摇摇欲坠的裴砚，看着他胸前不断扩大的血渍，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哽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裴砚却对她极轻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紧盯着城外开始冲锋的蛮族大军，以及那个在乱军中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的白衣替身。
“假的……”他低声对秦绾道，气息微弱，“真的……还在……等……”
他的话未说完，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从嘴角溢出。
秦绾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李玥的真身并未出现，她还在等待，等待更好的时机，或者……她还有更大的图谋！
“我知道。”秦绾用力扶住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你先下去治伤，这里……交给我。”
她深吸一口气，将裴砚交给匆忙赶来的孙院正和护卫。然后，她转过身，再次面向城下如同潮水般涌来的蛮族大军，以及那个混在其中的白色身影。
她的眼神，在这一刻，变得无比冰冷，无比决绝。
图已穷，匕已现。
既然你李玥还藏在暗处，不肯以真面目示人，那便先斩了你这替身，破了你的妖言，再与你清算总账！
“弓弩手！”秦绾清冷的声音响彻城头，“目标，敌军阵前白衣妖女！覆盖射击！让她——乱箭穿心！”
随着她一声令下，无数箭矢如同飞蝗般，带着守军的愤怒与杀意，精准地罩向了那个还在试图指挥、却已失去方寸的白衣“李玥”……
红颜执刃，立于烽火城头。真正的对决，才刚刚开始。而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阴影，目睹着替身的陨落，嘴角，是否会勾起一抹计谋得逞的、更加残忍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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