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亲率征北军前出至野狼谷外二十里，依山傍水，扎下连营。玄色王旗在北地苍茫的天空下猎猎作响，与远处野狼谷叛军的旌旗遥相对峙，肃杀之气弥漫四野，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皇帝御驾亲临阵前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遍双方军营，更如同巨石投入深潭，在朔风镇内外激起了滔天巨浪。
朔风镇大营内，早已因连日的宣传和周勃刻意散布的“李崇信勾结黑风部”的消息而暗流汹涌。如今听闻皇帝陛下竟不顾重伤未愈，亲至最前线，许多本就对李崇信擅自移军、对抗朝廷心存疑虑的中下层军官和士卒，心思更加浮动。
“陛下都来了！就在谷外！”
“大将军他……真的和蛮子勾结了？”
“我们可是朝廷的兵，怎么能跟着造反？”
类似的窃窃私语，在营地的各个角落蔓延。李骁虽凭借其积威和亲信弹压，但那股不安与质疑，已如同瘟疫般难以遏制。
野狼谷内，李崇信站在临时搭建的望楼上，看着远处那面熟悉的玄色王旗，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想到裴砚如此决绝，竟真的拖着伤体亲临战场，将双方最后一点转圜的余地都彻底堵死。更让他心惊的是，朔风镇内军心浮动的消息，已不断传来。
“父亲！还等什么？那狗皇帝自己送上门来，我们正好趁其立足未稳，杀将出去，擒了他！”李骁按着腰刀，眼中闪烁着嗜血好战的光芒。
“闭嘴！”李崇信厉声呵斥，心中烦躁更甚。他何尝不想？但裴砚敢来，岂会没有准备？那千挑万选的玄甲卫，那依仗地利扎下的营盘，都非易与之辈。更重要的是，黑风部承诺的援军和物资，尚未完全到位！此刻贸然出击，胜负难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焦灼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冷声道：“传令下去，紧守谷口，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出战！另外，再派信使去催问黑风部，他们要的盐铁，我可以加倍给，但人和马，必须三日内到位！”
他已被逼到墙角，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塞外援军身上，一条路走到黑。
京城，养心殿。
皇宫内外的肃杀气氛并未影响到秦绾处理政务的效率，她甚至比以往更加勤勉。只有借着忙碌，才能暂时压下对北境那个人的担忧，以及对腹中可能存在的微小生命的守护之心。
对“先生”的追查，在经历了贡品投毒事件后，进入了更深入、也更隐秘的阶段。墨羽与侯小乙几乎不眠不休，动用了内卫所有的潜藏力量。沈薇则将自己关在房中，面前堆满了从“隆昌号”、“锦绣阁”以及相关商号查抄来的、浩如烟海的账册文书，试图从那些繁杂的数字和名目中，找到那个隐藏至深的“先生”的蛛丝马迹。
这夜，月黑风高。
侯小乙一身夜行衣，如同鬼魅般潜入了一处位于城南、看似普通的民宅。这里是之前监控中，与那名“自尽”皇商有过秘密接触的一个账房先生的住所。内卫之前并未打草惊蛇，只做外围监控，今夜，侯小乙决定亲自潜入，寻找可能存在的密信或账本。
宅内寂静无声。侯小乙如同狸猫般翻过院墙，悄无声息地撬开书房门锁。屋内陈设简单，他仔细搜索，终于在书架后方一个暗格里，摸到了一个以油布包裹、沉甸甸的木匣。
他心中一喜，正要打开查看，忽然耳廓微动，听到极其细微的、衣袂拂风的声响自屋顶传来！
有埋伏！或者说，有人和他一样，盯上了这里！
侯小乙反应极快，瞬间吹灭手中火折子，身形一矮，隐匿于书桌阴影之下。
几乎就在他隐匿的同时，书房窗户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两道黑影如同蝙蝠般滑入，目标明确，直扑那个书架暗格！
就在他们拿到木匣的瞬间，侯小乙动了！他如同潜伏的猎豹骤然扑出，手中短刃划向离他最近那人的咽喉！
那两人显然也是高手，惊而不乱，一人格挡侯小乙的袭击，另一人护住木匣，便要夺窗而逃！
“留下东西！”侯小乙低喝，招式狠辣，缠住二人。
书房内顿时展开一场无声而激烈的搏杀！桌椅翻倒，瓷器碎裂，但三人都极有默契地没有发出太大响动。
交手数合，侯小乙心中暗惊，这两人武功路数诡异，配合默契，绝非寻常江湖人物，更像是……训练有素的死士！他们也是为了这木匣而来？是“先生”派来灭口或取回证据的？
想到这里，侯小乙攻势更急，决不能让他们将东西带走！
然而，那两名死士似乎志不在缠斗，其中一人拼着硬受侯小乙一掌，喷着血将木匣奋力掷向窗外同伴，嘶声喊道：“走！”
窗外那人接住木匣，毫不停留，身形一晃便融入夜色。
侯小乙心中大急，想要追击，却被剩下那名重伤的死士死死缠住。那死士眼中闪烁着疯狂与决绝，竟是不惜同归于尽的打法！
“该死！”侯小乙怒骂一声，全力施为，终于找到破绽，短刃狠狠刺入对方心口。
那死士身体一僵，眼中光芒迅速黯淡，软软倒地。
侯小乙顾不上查看，立刻翻窗追出，但夜色茫茫，哪里还有那携匣之人的踪影？
他懊恼地一拳捶在墙上，立刻返回书房，在那名已气绝的死士身上仔细搜查，除了一些零碎银钱和一枚样式古怪、非金非铁的黑色令牌外，一无所获。那令牌上，只刻着一个扭曲的、如同蛇形的图案。
侯小乙不敢耽搁，立刻带着那枚令牌，返回皇宫禀报。
养心殿内，烛火通明。秦绾看着侯小乙呈上的那枚黑色蛇形令牌，听着他禀报今夜惊心动魄的争夺，秀眉紧蹙。
“又是死士……这令牌，墨羽，你可认得？”
墨羽接过令牌，仔细端详，脸色逐渐变得凝重：“娘娘，这令牌……属下似乎在一些极古老的卷宗中见过类似的图样记载，与前朝覆灭前，一个名为‘幽蛰’的秘密组织有关。传闻‘幽蛰’效忠于前朝皇室，专行暗杀、颠覆之事，前朝灭亡后便销声匿迹。难道……”
前朝余孽？！“先生”竟然是前朝余孽？！
秦绾心中剧震，一股寒意自脚底窜起。如果“先生”是前朝余孽，那么他所做的一切——勾结边将、发动叛乱、刺杀皇帝、甚至意图谋害皇嗣——便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他不是为了权力，而是为了……复辟！
这个推断，让整个事件的严重性，瞬间提升到了另一个层面！
王旗压境，北境战云密布，叛将外援将至。
暗夜秘辛，京城深挖旧案，惊现前朝幽灵。
局势，愈发诡谲莫测。
（第一百九十九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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