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欢小筑的门板就被春桃扒开条缝，这丫头支着个脑袋往外瞅，辫子梢上还沾着根昨晚扫灶膛蹭的草屑，活像只探头探脑的小松鼠。
“小姐！您说沈大人今儿能准时来不？” 春桃回头冲灶房喊，声音里带着点按捺不住的雀跃，“昨儿那胭脂盒您可收好了？凝香阁的桃粉膏，听说贵女们抢着买，沈大人这眼光可比醉仙楼的赵胖子强百倍！”
苏清欢正蹲在灶前生火，闻言指尖的火折子 “噗” 地灭了，抬头瞪她一眼：“再胡吣就罚你今儿揉十斤面。” 话虽硬，嘴角却绷不住往上翘，怀里的青铜小鼎似有感应，微微发烫，倒比灶膛里的火苗还暖些。
刚把灶火烧旺，巷口就传来 “踏踏” 的脚步声，春桃耳朵尖，瞬间蹦到门口：“来了来了！沈大人的青布袍子我隔着三条街都能认出来！”
果不其然，沈砚之背着个竹编小篓快步走来，袍子下摆沾了些草叶，显然是刚从郊外回来。他见春桃扒着门框直瞅，耳尖先红了半截，把篓子往她面前递了递：“槐花采得早，还带着露气。”
春桃一把接过来，掀开篓盖就惊呼：“我的娘哎！这槐花也太嫩了！雪白雪白的，跟撒了把碎银子似的！沈大人您是爬树摘的吧？瞧这袖口都挂破了丝！”
沈砚之下意识拢了拢袖口，含糊道：“树下够得着，没爬。” 苏清欢走出来，指尖轻轻碰了下篓里的槐花，一股清甜气混着露水的凉意在鼻尖散开，怀里的小鼎突然泛出微光，槐花的香气竟越发浓郁起来。
“倒是比市面上卖的强多了。” 苏清欢笑着接过篓子，“春桃去井边把槐花淘洗干净，记得掐掉花萼，不然会苦。”
春桃拎着篓子刚跑远，沈砚之就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递过来时手指都有些发僵：“顺路买的…… 蜜渍桂花，做槐花糕时能添点甜。”
苏清欢刚接过来，就听见春桃在井边喊：“沈大人！您这‘顺路’怕是绕到城南桂花坞了吧？那地界的蜜桂花，除了李记铺子别家可没有！”
沈砚之耳尖红得能滴出血，转身就往灶房走：“我、我帮着烧火。” 刚迈进门，就被门槛绊了下，差点撞在案板上，惹得苏清欢 “噗嗤” 笑出了声。
灶房里很快热闹起来。春桃淘洗槐花的水声哗哗响，沈砚之蹲在灶前添柴，火光映得他侧脸柔和了许多，倒比平日里朝堂上的冷峻模样顺眼十倍。苏清欢把糯米粉和粘米粉按比例拌匀，又往面盆里加了点温水，指尖刚碰到面团，怀里的青铜小鼎就透出股温润灵气，顺着指尖钻进面团里，原本略显干涩的米粉瞬间变得软糯起来。
“小姐您这和面的手艺越发神了！” 春桃端着淘好的槐花进来，见面团光溜溜的像块凝脂，忍不住伸手戳了戳，“跟咱们上次买的玉脂糕似的，弹弹的！”
“去把槐花沥干水，拌上白糖腌会儿。” 苏清欢拍开她的手，转头见沈砚之盯着面团出神，忍不住打趣，“沈大人盯着面团看什么？难不成想把它当成卷宗查？”
沈砚之猛地回神，手里的柴火都掉在了地上：“没、没有。只是觉得这面团…… 看着就好吃。” 这话一出，连春桃都笑了，捧着槐花笑得直不起腰：“沈大人这夸人都带着官腔！面团哪有好不好看的，好吃才是正经！”
正闹着，王伯挎着个菜篮子路过，老远就被灶房里的香气勾住了脚：“清欢丫头，这是做什么好吃的？香得我家老婆子在巷口直跺脚，非让我来讨口尝尝。”
“王伯快进来！” 春桃赶紧搬了个凳子，“我们做槐花糕呢，沈大人刚采的鲜槐花，还带着露水呢！”
王伯凑到面盆边嗅了嗅，眼睛顿时亮了：“乖乖！这香气醇得很，比当年苏三夫人做的槐花糕还勾魂！” 他说着往沈砚之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道，“沈大人，你可得抓紧了！清欢丫头这等好姑娘，过了这村可没这店！”
沈砚之手里的火钳 “当啷” 掉在地上，耳尖红得快要烧起来，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倒是苏清欢镇定，往王伯手里塞了块刚和好的面剂子：“王伯您先尝尝生面的筋道，熟了更好吃。”
刚把槐花和面团拌匀，准备上笼蒸，巷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春桃扒着门框往外看，立马叉着腰骂道：“好啊！柳玉茹那小蹄子还不死心，竟叫了个老虔婆来闹事！”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个穿青布帕子的老妈子，正叉着腰在巷口嚷嚷：“都来瞧瞧啊！这清欢小筑的槐花是毒槐花！我家表侄昨儿吃了她家东西，今儿上吐下泻的，这是要谋财害命啊！”
王伯当即就怒了，撸起袖子就要出去理论：“放你娘的屁！清欢丫头的食材都是我看着采买的，昨儿卖的包子我老婆子吃了三个，半点事没有！”
“王伯别急。” 苏清欢拉住他，眼神冷了几分，“这种人，得让她自己露怯。” 说着拎起刚腌好的槐花，走到那老妈子面前，“老人家说我家槐花有毒？不如您尝尝？若是真有毒，我这清欢小筑立马关张，随您去顺天府领罪。”
那老妈子顿时往后缩了缩，眼神躲闪：“谁、谁要吃你的毒东西！我表侄还躺在家里哼哼呢，你们快赔银子！”
“哦？不知您表侄住在哪条街？” 沈砚之不知何时站了出来，手里把玩着个玉佩，眼神冷得像冰，“我恰好认识顺天府的医官，不如现在就去瞧瞧？若是真吃了槐花中毒，我替你家告到御前；若是假的……”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沉了，“诬告良善，按大靖律例，可得打五十大板，流放三千里。”
那老妈子脸瞬间白了，支支吾吾说不出地址。春桃在旁补刀：“我看你哪有什么表侄，分明是柳玉茹给了你几两银子，让你来撒泼的！昨儿偷碱水不成，今儿又来造谣，柳家的脸皮比城墙还厚！”
这话戳中了痛处，老妈子顿时急了：“你胡说！我才没收柳大小姐的银子！”
“哦？柳大小姐？” 沈砚之挑了挑眉，“你刚不是说不认识吗？”
老妈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露了馅，转身就要跑，却被两个路过的差役拦住了 —— 正是昨天跟着沈砚之抓赵胖子的那两位。“这位婆子，跟我们去顺天府一趟吧！” 差役笑眯眯地拎着她的胳膊，“沈大人的案子，咱们可得好好查。”
看着老妈子被拖走，春桃笑得直拍大腿：“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柳玉茹找的这帮手，比赵胖子还蠢！”
正说着，巷口突然传来马蹄声，定安侯府的管家骑着马赶来，老远就喊：“苏姑娘！我家世子爷让我来取槐花糕，还说若是做得多，再多订二十笼！”
春桃立马迎上去，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李管家快请进！刚蒸好的槐花糕，还热乎着呢！”
李管家走进灶房，刚嗅了嗅就赞不绝口：“这香气真是绝了！世子爷昨儿吃了包子，今早还念叨呢，说比宫里的点心还合口。” 他接过春桃递来的槐花糕，咬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这口感！软糯香甜，槐花的清香气一点不冲，还有股淡淡的桂花香，真是妙极了！”
苏清欢笑着递过油纸包：“李管家若是不嫌弃，带几块给世子爷尝尝鲜。”
李管家刚要接，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帖子：“对了苏姑娘，李御厨托我给您带个话，说下月初宫廷要办膳食品鉴会，想请您去露一手。”
苏清欢愣了下，接过帖子打开，只见上面写着 “特邀苏清欢姑娘参与御膳房品鉴会”，落款正是李御厨的名字。怀里的青铜小鼎突然发烫，鼎身的云雷纹隐隐发亮，像是在呼应这突如其来的邀约。
“李御厨倒是消息灵通。” 沈砚之在旁开口，眼神里带着几分欣慰，“这是个好机会，既能打响名声，也能查清苏三夫人的旧事。”
苏清欢点点头，把帖子收好：“我知道了，定会准时赴约。”
送走李管家，灶房里又恢复了热闹。王伯拿着块槐花糕，吃得眉开眼笑：“清欢丫头，这下你可真是熬出头了！连御厨都请你，往后咱们外城的吃食，也能扬眉吐气了！”
春桃更是得意，叉着腰道：“那是！也不看是谁的小姐！柳玉茹就算再使绊子，也挡不住咱们清欢小筑发光发热！”
沈砚之蹲在灶前添柴，看着苏清欢忙碌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往上扬。阳光透过灶房的窗户照进来，落在她发梢，沾了点面粉的侧脸在光晕里格外柔和，怀里的青铜小鼎泛着暖光，把灶房的烟火气都染得甜丝丝的。
不知不觉到了正午，槐花糕卖得一干二净，连王伯都打包了两斤带回家给老婆子。沈砚之帮着收拾案板，见苏清欢擦青铜小鼎的动作轻柔，忍不住开口：“品鉴会那日，我陪你去。宫廷里人多眼杂，免得有人使坏。”
苏清欢抬头看他，正好对上他温柔的眼神，脸颊微微发烫：“麻烦沈大人了。”
“不麻烦。” 沈砚之赶紧移开视线，耳尖又红了，“顺路。”
春桃在旁听得真切，故意咳嗽两声：“沈大人这‘顺路’，怕是要从御史台绕到皇宫后门吧？不过没关系，咱们小姐等着您‘顺路’呢！”
沈砚之被噎得说不出话，只能闷头擦案板。苏清欢笑着拍了春桃一下，从食盒里拿出块杏仁酥递给他：“吃点东西垫垫，别听这丫头胡扯。”
沈砚之接过杏仁酥，指尖碰到她的手，像被烫到似的缩了缩，小声道：“明日我带些新采的藕来，你说过想做桂花糯米藕。”
“好啊。” 苏清欢笑得眉眼弯弯，“我把桂花蜜提前酿好。”
沈砚之点点头，揣着杏仁酥快步走了，走了两步又回头，见苏清欢还站在门口望，耳尖更红了，脚步却轻快了许多。
春桃扒着苏清欢的胳膊，笑得一脸促狭：“小姐，您看沈大人那模样，跟揣了块烫手山芋似的，其实心里甜着呢！我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能喝上喜酒了！”
苏清欢拍开她的手，却忍不住看向沈砚之的背影，怀里的青铜小鼎暖融融的，像揣了团小火焰。灶房里的烟火气还没散，槐花的清甜混着面粉的香气在空气里弥漫，远处卖货郎的吆喝声悠悠传来，倒比任何乐曲都动听。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青铜小鼎，鼎身被擦得锃亮，映着她的笑脸。这大靖的日子，就像刚出锅的槐花糕，虽有柳玉茹这样的酸败滋味捣乱，却终究藏着化不开的甜。而那些藏在烟火里的情意，正顺着鼎身的微光慢慢发酵，早晚要酿成最醇厚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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