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小筑的后厨里,二柱那声 “馄饨熟啦” 刚落,狗剩就跟被烫了尾巴的猫似的蹿过去,爪子刚搭住锅沿,就被春桃一笤帚疙瘩抽在手腕上:“急着投胎啊?刚烧开的沸水,烫掉你一层皮才甘心是不是!”
“哎哟!” 狗剩疼得缩手,指尖已经红了一片,却还梗着脖子瞅锅里:“春桃姐,我就闻闻味儿……”
“闻味儿用得着伸爪子?” 春桃叉着腰,头上的红绸带晃悠悠的,“清欢姑娘说了,后厨规矩第一条就是‘眼稳手净’,你这手昨天还摸过隔壁张婶家的土狗,洗三遍都嫌少,还敢碰吃食?”
苏清欢正拿着勺子舀馄饨,闻言笑着回头:“行了,给狗剩拿双干净筷子,让他尝一个。” 她用漏勺捞起十几个白胖的馄饨,个个皮薄馅大,汤里撒上葱花虾皮,鲜气顺着热气往上冒,连灶台上的青铜小鼎都泛着淡淡的暖光,像是也闻着香味了。
沈砚之赶紧递过干净瓷碗,这次倒没再失手 —— 自从上次泼了阿文的面团,他练了三天端碗,总算能稳稳当当拿住家伙什。狗剩接过碗,吹得腮帮子鼓鼓的,一口吞了个馄饨,烫得直跺脚,却含含糊糊喊:“鲜!比王伯的馄饨还鲜!”
王伯正蹲在灶边添柴,闻言敲了敲烟袋锅:“小兔崽子,当年你娘抱着你求我给碗馄饨时,可不是这说辞。”
这话刚落,院门口突然传来个苍老的嗓门:“王老哥这话可不对,论馄饨鲜气,还是当年苏三夫人做的最绝!”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个穿青布马褂的老头拄着拐杖站在门口,鬓角花白,手里还拎着个竹篮,篮子里装着两把新鲜的荠菜。春桃眼尖,立马迎上去:“陈老爹!您可是有日子没来了,快进来坐!”
这陈老爹是外城的老住户,当年苏三夫人还在时,常来苏家后厨帮忙摘菜,算是看着原主长大的。自清欢小筑开张,他来过几次,每次都要念叨两句苏三夫人的手艺。
陈老爹被扶到桌边坐下,眼睛直往灶台上瞟:“听说清欢丫头开了学徒班,今儿特意挖了点荠菜来,想尝尝当年那口‘荠菜鲜肉馄饨’,不知还能不能吃到?”
阿文刚揉完面,闻言立马凑上来:“陈老爹您放心!清欢姑娘教过我们做荠菜馅,我来弄!保准跟当年一个味儿!”
苏清欢笑着点头:“荠菜得先摘干净老根,用沸水焯一下去涩,阿文你仔细点。”
阿文拍着胸脯应下,拎着荠菜就往水池边跑,狗剩也凑过去搭手,两人蹲在那儿摘菜,手指翻飞得倒挺快。沈砚之闲着也是闲着,凑过去想帮忙,刚伸手揪下一片菜叶,就被阿文拦住:“沈大人,您还是歇着吧,上次您帮着择韭菜,把韭菜根都留着,清欢姑娘挑了半天才挑干净。”
沈砚之耳尖腾地红了,手僵在半空,苏清欢忍着笑递过块干净抹布:“你帮着擦案板吧,这活不用挑拣。”
这边阿文和狗剩很快把荠菜摘完,扔进沸水锅里焯了焯,捞出来过凉水,攥干水分就剁。没成想狗剩手劲太大,“哐当” 一声,菜刀差点剁在案板缝里,荠菜碎溅得满灶台都是。春桃看得眼皮跳:“狗剩你是剁菜还是劈柴?再这么折腾,中午饭都别想吃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 狗剩缩着脖子,偷偷往苏清欢那边瞅。
苏清欢刚要开口,突然觉得手里的青铜小鼎微微发凉 —— 这是遇到不对劲的食材了。她走过去拿起阿文刚剁好的荠菜馅,凑近闻了闻,眉头轻皱:“阿文,荠菜焯完水有没有过三遍凉水?”
阿文一愣:“过、过了一遍啊,您不是说过一遍就行?”
“那是嫩荠菜,” 李御厨拎着个瓷瓶走过来,倒出点香油,“这荠菜是陈老爹从河边挖的,根须深,涩味重,得用凉水泡半个时辰,再过三遍水,不然吃着发苦。你看这鼎都凉了,它比咱们鼻子灵多了。”
众人一看,果然小鼎的云雷纹暗了些,鼎身还隐约映出 “荠菜涩重,需久泡” 几个小字。阿文脸瞬间红透,挠着头道:“那、那我再重新弄……”
“别急。” 苏清欢拦住他,把荠菜馅倒进盆里,加了点温水,“现在泡还来得及,再加点白糖中和涩味,等会儿调馅时多放半勺猪油,能压下去苦味。” 她转头冲陈老爹笑,“让您久等了,今儿保证让您吃到当年的味儿。”
陈老爹摆摆手:“不打紧不打紧,当年苏三夫人做荠菜馄饨,也是这么细致,焯菜、泡水、调馅,一步都不能省。” 他看着苏清欢,眼里泛起笑意,“清欢丫头跟你娘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连握勺子的姿势都一样。”
沈砚之擦完案板,正好听见这话,忍不住问:“陈老爹,当年苏三夫人做馄饨,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
“讲究可多了!” 陈老爹来了兴致,拄着拐杖往前凑了凑,“你娘调馅时,肉馅要分三次加水搅打上劲,荠菜要剁得细但不能烂,最后撒一把切碎的嫩姜,那鲜味儿,能把半条街的猫都引来。有次我病了,你娘特意给我端了碗馄饨,喝了汤浑身都舒坦。”
说话间,阿文已经把荠菜重新处理好,这次不敢马虎,泡够了时辰,剁得细细的,还特意请李御厨过目。李御厨捏了点尝了尝,点头道:“成了,这回不涩了,能调馅了。”
苏清欢手把手教几个学徒调馅:“盐要先加少许,顺时针搅,等肉馅吸了盐再加水,记住,水要一点点加,不能急。” 狗剩踮着脚看,忍不住伸手想抓点肉馅尝尝,被苏清欢拍了下手背:“洗手了吗?刚摸过菜刀柄,满手油。”
狗剩吐吐舌头,赶紧跑去洗手,肥皂沫抹得满脸都是,活像个小花猫。春桃看得直笑:“狗剩你再蹭,等会儿客人来了还以为咱们后厨养了只猫呢!”
正热闹着,二柱突然喊起来:“坏了!灶膛火太大,把蒸糖糕的笼屉烧糊了!”
众人一看,果然灶台上冒起黑烟,春桃立马冲过去,抢过二柱手里的火钳,往灶膛里扒拉柴火:“让你看着火!你是不是盯着馄饨流口水走神了?” 二柱挠着头不敢吭声,沈砚之赶紧端来水想浇,被王伯拦住:“傻小子!灶膛里有明火,浇水要炸的!” 说着拿起旁边的干面粉,抓了一把撒进去,黑烟立马小了下去。
“我的糖糕……” 阿文看着笼屉缝里渗出来的焦黑糖浆,心疼得直咧嘴 —— 这可是他早上揉了三遍的面做的。
苏清欢走过去掀开笼屉,糖糕边缘确实焦了点,但中间还是软乎乎的。她笑着拿起一块:“没事,焦的地方切掉,撒点桂花糖,就是‘桂花焦香糕’,说不定客人还喜欢。”
沈砚之赶紧递过刀,这次倒是切得整齐,就是切完后指尖沾了糖,他偷偷舔了下,被春桃瞅见了:“沈大人,您这是偷吃还是尝味啊?要是想吃,等会儿给您留一块!”
沈砚之耳尖又红了,赶紧背过手:“我、我尝一下甜度……”
众人笑得前仰后合,连陈老爹都捋着胡子笑:“沈大人看着严肃,倒像个腼腆的小伙子。”
折腾了小半个时辰,荠菜鲜肉馄饨总算出锅了。苏清欢舀了一碗递给陈老爹,汤里飘着翠绿的葱花,馄饨浮在上面,看着就诱人。陈老爹吹了吹,咬了一口,鲜美的汤汁在嘴里爆开,荠菜的清香混着肉馅的油润,瞬间勾起了往事。
“就是这个味儿!” 陈老爹眼眶有点红,“跟当年你娘做的一模一样,清欢丫头,你娘要是知道你把她的手艺传下来了,肯定高兴。”
苏清欢心里一暖,刚要说话,就见狗剩举着个焦香糕跑过来:“陈老爹,您尝尝这个!是我们做砸了又改好的,可香了!”
陈老爹接过尝了一口,点点头:“不错不错,焦得正好,桂花味也足。你们这些小徒弟,虽说笨了点,倒也肯学。”
阿文和二柱听了,挠着头嘿嘿直笑。李御厨看着这光景,对王伯道:“当年苏三夫人总说,厨艺这东西,不看天分看用心,这些孩子虽说手脚笨点,但心诚,将来都能成器。”
王伯磕着烟袋锅:“那是,跟着清欢丫头,学的不光是手艺,还有做人的规矩 —— 食材不欺心,做菜先做人。”
正说着,院门外又传来吆喝声:“清欢小筑的馄饨好了没?赵胖子我可是闻着味儿来的!” 赵胖子拎着酒壶挤进来,一眼瞅见陈老爹,“哟,陈老爹也在!正好,我刚打了好酒,咱哥俩喝两盅!”
春桃立马应道:“赵叔您稍等,刚出锅的馄饨,给您多加点辣油!”
沈砚之主动帮着端碗,这次总算没出错,稳稳当当地把馄饨放在赵胖子桌上。苏清欢看着他笨拙却认真的样子,嘴角弯起笑意 —— 当年在破山神庙里,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在这样的烟火气里,有爱人相伴,有师徒相依,有街坊相熟。
狗剩突然指着青铜小鼎喊:“清欢姑娘你看!小鼎亮了!”
众人抬头,只见小鼎的暖光越来越盛,云雷纹里映出细碎的光点,像是撒了把星星。李御厨眯着眼看了会儿,笑道:“这是鼎里的厨神之力醒透了,它是看着这些孩子用心学厨,高兴呢。”
苏清欢伸手摸了摸鼎身,温温热热的,像是握着一团人间烟火。她转头看向后厨里的众人:阿文在揉新的面团,这次揉得又匀又光;二柱盯着灶膛的火,眼神专注;狗剩帮着春桃摆碗筷,手脚麻利了不少;沈砚之在帮李御厨磨香油,动作虽慢却仔细;王伯和陈老爹凑在一起,正说着当年的市井旧事。
灶膛里的火苗跳跃着,把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馄饨的香气混着桂花糖糕的甜香,从后厨飘出去,漫过青石板路,和早市的吆喝声缠在一起。苏清欢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刚调好的馅料,对学徒们喊:“来,教你们做荠菜蒸饺,记住了,褶子要捏得匀,不然蒸的时候会露馅!”
“哎!” 三个学徒立马围过来,眼睛瞪得溜圆。
春桃看着这热闹景象,笑着对沈砚之道:“沈大人,您说咱们这清欢小筑,是不是越来越像个家了?”
沈砚之望着苏清欢的背影,阳光洒在她发梢,沾着点面粉的白,鼻尖还蹭着点葱花。他轻声应道:“嗯,是家。”
青铜小鼎的暖光温柔地笼罩着后厨,把欢声笑语都裹了进去。这人间的烟火,从来都藏在一碗热馄饨里,藏在笨徒弟的笑话里,藏在爱人的腼腆里,藏在街坊的吆喝里。而属于清欢小筑的故事,就像这灶膛里的火苗,旺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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