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暗道口。
空气,仿佛被沈妤那句疯狂的命令抽成了真空。
“开……开炉?”
鬼面总统领愣住了。他那张狰狞的面具后,第一次露出了错愕。
他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场崩溃,一场歇斯底里的哭闹,一个失去主心骨的团队在跪地求饶。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十七岁的少女,在被逼到绝境时,非但没有屈服,反而……要当场给她“炼钢”?!
“大管家……”
韩诚的声音也颤抖了,他一步挡在沈妤身前,压低了声音:
“不可!!”
“这……这是郎君的‘王牌’!是我们最后的底牌!郎君昏迷不醒,这东西怎么用,火候是什么,我们一概不知啊!”
他急得满头大汗:“您……您这要是……演砸了!那可就真的一点筹码都没了!!”
“砸了?”
沈妤推开了挡在她身前的韩诚。
她那双冰冷的眼眸,扫过在场所有人——震惊的韩诚,惶恐的风九爷,还有……那个等着看好戏的鬼面总统领。
“韩诚。”
“你,不信我?”
“不!小的……”
“——你,是不信鲁老丈?”
“轰!”
这句话,像一道雷,劈中了跪在一旁的鬼手鲁!
鲁通猛地抬起头,那只独眼瞬间充血!
(对啊……)
(郎君是‘脑’!但他把图纸和配方……交给了我!)
(我是‘手’啊!)
(大管家……她不是在逞强……她是在信我!!)
“大管家!!”
鲁通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苍老的脸上泛起一股病态的潮红!
“老奴……老奴在!!”
“鲁老丈!” 沈妤的声音高亢而清澈,“我阿兄既能造出‘火神机’,就能造出‘炼钢炉’!”
“他,看得懂天机!”
“你,看得懂他的图!”
“现在!”
“——我命你,开炉!!”
“遵命!!”
鬼手鲁状若疯魔!他知道,这是“新王”对他的终极考验!
“徒弟们!!” 他对着后院嘶吼!
“把老子那座‘小高炉’……给老子抬出来!!”
“上最好的风箱!!”
“——生火!!”
“呼——!!”
鬼宅的后院,瞬间被点燃!
狼兵们冲上去,抬来了一座半人高的、造型古怪的陶制高炉。
工匠们架起了四台巨大的风箱。
韩诚和风九爷紧张地咽着口水,死死盯住场中。
而那个鬼面总统领,则抱着手臂,站在阴影里,冷眼旁观。
(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乌合之众,能玩出什么花样!)
“火!”
鲁通没有用寻常木炭。
他,抓起一块“官用火神”,“砰”一声砸进炉底!
“点!”
“呼——!!”
蓝白色的火焰,瞬间窜起!
“风!!”
“呼哧!呼哧!呼哧!”
四名狼兵拼命地拉动风箱!
高炉的炉膛,在短短一息之间,就被烧得通红,连空气都泛起了灼热的波纹!
“好旺的火……” 风九爷看得眼皮直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上王牌!!”
沈妤下令!
韩诚不敢怠慢,亲手捧着那只紫檀木锦盒,快步跑了过去!
鲁通颤抖着,从锦盒里,小心翼翼拈起了一块“炼钢煤”!
他,没有立刻扔进去。
他,像是在端详一件稀世珍宝,指腹轻轻摩挲着煤块的纹路。
他,低头用鼻子深嗅……
(是铁!是焦炭!没错!就是这个配比!)
(郎君……您……您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
“先生在天有灵……”
“——保佑老奴……开炉!!”
他,嘶吼一声,手腕猛地一甩,将那块黑色的“炼钢煤”,狠狠扔进了通红的炉膛!
“……”
没有爆炸。
没有神光。
只有“砰”的一声闷响,转瞬即逝。
“哈哈哈哈……”
阴影里,鬼面总统领再也忍不住,笑得前仰后合,面具都在颤抖。
“这……这就是王牌?”
“小丫头……你这是拿块黑石头……逗我玩呢?”
他,刚要继续嘲讽。
“——闭嘴!!”
鬼手鲁猛地回头,独眼赤红如血,吼声震得人耳膜发疼!
“——再加风!!全力拉!!给老子往死里拉!!”
“吼!!”
四名狼兵青筋暴起,爆发出全部的力气!
“呼哧——呼哧——呼哧——!!”
风箱被拉到极致,狂风如兽吼般灌入炉膛!
那块沉寂的“炼钢煤”,仿佛被唤醒了沉睡的凶性,炉膛内骤然传来一声低沉的“嗡鸣”!
“嗡————!!”
紧接着,原本蓝白色的火焰猛地一缩,瞬间凝聚成一点!
下一秒!
“噗——!!”
一道刺眼夺目、堪比骄阳核心的白金色火柱,骤然冲破炉口,直冲天际!!
热浪如海啸般席卷开来,地面的青石板瞬间被烤得发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灼热气息!
“啊——!!”
拉动风箱的四名狼兵来不及反应,被这股恐怖的热浪瞬间掀翻在地,翻滚着惨叫!他们的眉毛、头发瞬间卷曲焦黑,脸上被烤得通红刺痛!
“退后!全退后!!”
韩诚大惊失色,拔刀护在沈妤身前,脚步连连后退,衣袍下摆都被火星燎得冒烟!
风九爷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躲到柱子后,双手死死捂住脑袋,浑身筛糠般发抖!
“这……这……这他妈是……是天火降世?!!”
“白……白焰……”
阴影里,鬼面总统领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那张鬼面具下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是建王麾下最精锐的死士,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狠角色,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神兵利器!
他比任何人都懂火焰的门道!
(寻常炉火,是赤红!)
(精炭之火,是湛蓝!)
(只有传说中熔化天外陨铁的神火,才会出现……)
——“白焰!!”
(他们……他们居然真的炼出了白焰?!这不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
场中,唯有鬼手鲁屹立不动!
他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汗珠,却任由火星溅落在身上,烫出一个个小红点也毫不在意!
他仰着头,感受着那股连空气都为之扭曲的恐怖高温,老泪纵横,哭得像个孩子!
“成了……成了啊!!”
“一辈子!老朽玩了一辈子火!!”
“——今天!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神火!!”
“铁!!”
他猛地转身,对着徒弟嘶吼,声音因激动而嘶哑!
“把我那块镇箱底的‘寒铁’!给老子拿来!!”
“师……师父!不可啊!那寒铁坚硬无比,寻常炉火根本……”
“少废话!拿来!!”
徒弟被他的气势震慑,连滚带爬地捧来一块黑漆漆、泛着冷光的精铁——正是鲁通珍藏多年的寒铁!
“看好了!!”
鲁通用烧红的铁钳死死夹住那块拳头大的寒铁,转身对着鬼面总统领和韩诚,声音响彻后院!
“看好了!这才叫真正的……‘炼钢’!!”
话音未落,他手臂猛地一送,将那块坚不可摧的寒铁,狠狠送进了那道白金色火柱之中!
“滋——啦——!!”
刺耳的声响瞬间爆发,寒铁接触白焰的瞬间,如同滚油浇在冰雪上,没有丝毫停滞!
不过三息!
仅仅三息时间!
那块硬可断金的寒铁,就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流淌,最终变成一滩滚烫赤红、泛着金属光泽的铁水!!
“啪嗒!啪嗒!”
铁水滴落在青石板上,瞬间发出“滋啦”的声响,每一滴都在石板上烧出一个深黑的小洞,冒着袅袅青烟!
“……”
“……”
全场死寂!
韩诚手中的朴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瞪大双眼,死死盯着那滩铁水,整个人如遭雷击,一动不动!
风九爷瘫在柱子后,裤脚湿了一片,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那个鬼面总统领——
他在颤抖!
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亢奋!
他猛地抬手,一把撕下脸上的鬼面具,露出一张布满狰狞刀疤、却因狂热而扭曲的脸!
他死死盯着那滩翻滚的铁水,瞳孔里燃烧着熊熊烈火,仿佛已经看到了无数锋利的刀剑、坚固的铠甲、威力无穷的神臂弓在战场上席卷天下!
(建王的大业……要成了!!)
“——成了!!”
他猛地转身,死死盯住台阶上那个依旧冰冷的少女,声音嘶哑得如同野兽咆哮!
“噗通!!”
这位樊楼护卫总统领、建王最信任的死士,单膝跪地,重重叩首!
“大管家!!”
“黄金!药材!不够!!远远不够!!”
“我这就回樊楼!不!我立刻出城!我要去见建王!!”
“这‘神火’!这炼钢之术!比‘冰糖’重要一百倍!一千倍!!”
“这才是真正的‘王牌’!!”
“大管家!您等着!!”
“建王承诺的‘军火’——马、铁、粮、人!”
“三个月?不!一个月!!”
“一个月之内!老子就算拿命填,也要把蜀道给您打通!!”
“您……等我!!”
“轰!”
他猛地起身,捡起地上的面具,看都不看韩诚一眼,化作一道黑影,头也不回地冲进暗道,连脚步声都带着极致的急切!
他要去报信!要把这个足以改变天下格局的消息,立刻送到建王面前!
……
后院终于安静了。
只剩下那道白金色的火焰还在炉膛内“嗡嗡”作响,散发着慑人的高温。
韩诚、风九爷依旧僵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呼……”
沈妤,这位临危受命的“新王”,在威胁彻底解除的瞬间,紧绷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身体软软倒下。
“大管家!!”
韩诚猛地回神,惊呼一声,连忙扑过去将她稳稳扶住。
“我……我没事……”
沈妤靠在韩诚怀里,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却缓缓抬起头,看向那团跳动的白焰,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虚弱却释然的笑。
“阿兄……”
“你看到了吗?”
“你留下的火种……终于点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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