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房内,空气凝固。
季怀那句“该结帐了”,像一把冰冷的刀,架在了刚有了一丝生气的鬼宅脖颈上。
“结……结帐?”
韩诚跪在地上,彻底懵了。
他那颗武人的脑子,完全跟不上这局势的变化。
“主公……结什么帐?”
韩诚急得满头大汗:“大管家不是让小的……把那一百块‘官用火神’……白送给宰相府了吗?这是……这是为了换‘官凭’啊!”
“阿弟……”
沈妤也紧张地握紧了拳。她的脸色比床上的沈惟还要苍白。
“汤全……他刚给了我们‘官凭’,我们转头就去要钱……这……这是不是……”
(——是不是在找死?)
“呵……”
角落里,季怀发出了沙哑的嗤笑。
“有意思。刚醒过来,就要去招惹那头老狐狸。”
他那双浑浊却透着精光的眼睛,在沈惟身上扫来扫去。
“小子,我劝你别动。你现在这具‘金汤’之躯,值钱得很。你若再敢耗费心神,惹怒了汤相,被人一刀砍了,我这三千两黄金的药,可就白熬了。”
沈惟,没有理会任何人的质疑。
他,甚至没有看他们。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正凝视着被沈妤捧在手中的那卷……
——“大宋官造煤引……专营官凭!”
这张纸,凝聚了他这几天所有的豪赌。
阿姊的“新王”之路,韩诚的“绯红官袍”……
他的目光,落在那刺眼的“户部”与“兵部”的朱红大印上。
那股熟悉的、刺鼻的墨香,让他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仿佛……
他又回到了那个地方。
……凌晨三点的图书馆。
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的霉味和速溶咖啡那廉价的焦苦香气。
他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得刺眼。
屏幕上,是他熬了三个通宵才写完的毕业论文——
《论南宋“隆兴和议”后,军器监与户部之财政博弈——以汤询的能源政策为例》。
他还记得,几天前,他的导师是如何隔着镜片,用一种看傻子般的眼神看着他:
“沈惟啊沈惟,你这课题太冷僻了!”
“史料太少!汤询的奏折、建王的密信……这些核心史料,早就湮灭在历史中了!你连史料都找不全,你这论文……怎么写?!”
……
“阿弟?”
沈妤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将他从那遥远的记忆中唤回。
沈惟眨了眨眼。
图书馆的灯光消失了。
咖啡的焦苦味也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季怀那碗“黄金药汤”独有的、霸道的腥甜香气。
和他阿姊眼中的恐惧。
“史料太少?”
沈惟忽然笑了,虚弱的胸膛微微起伏。
他,伸出那只“脱胎换骨”后、温润如玉的手,轻轻触碰了一下那卷“官凭”。
(不……)
(史料……)
他抬起眼,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冰冷的、令人不寒而栗的精光。
(——全都活了。)
(汤询、柳月娘、建王、还有……那位高高在上的宋孝宗。)
(你们……)
(——不再是我的“论文”。)
(——是我的……“猎物”。)
“韩诚。”
沈惟收回了目光,那股冰冷的杀意,瞬间化为了温和的笑意。
“在!主公!”
“你以为,我让你去要饭?”
“小的……小的不敢……” 韩诚满头大汗。
“阿姊做得对。” 沈惟靠在枕上,声音虽轻,却字字清晰,“那一百块‘官用火神’,是‘礼物’。是我们换这张‘官凭’的‘敲门砖’。”
“砖,已经到手了。”
沈惟拍了拍那卷官凭。
“——生意,才刚刚开始。”
“啊?” 韩诚和沈妤都愣住了。
“汤全和汤相,要的是什么?”
“是……是‘政绩’?” 沈妤小心翼翼地回答。
“对!” 沈惟赞许地点头,“是‘政绩’!他要把‘火神’推广到全临安的官府、乃至军中!他要让官家看到他的‘功劳’!”
“这,是他的‘刚需’。”
“而这张‘官凭’上写的是什么?”
“……独家……专营?” 韩诚试探着说。
“——是‘独家专营’!!”
沈惟的眼中,爆发出第一缕神光!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汤全,想刷这份‘政绩’,就必须!也只能!——从我们手里买!!”
“他,现在比我们……更急!”
“轰——!!”
韩诚和沈妤,脑子里的迷雾,瞬间散开!
(对啊!)
(送礼……是为了拿“垄断权”!)
(拿到“垄断权”……是为了“卖”!)
“那……那主公……” 韩诚的呼吸都急促了,“我们……卖多少钱?!”
“鲁老丈呢?” 沈惟问道。
“在……在后院盯着‘火神机’!”
“让他……把他算好的‘成本’,列个账本。”
“‘官用火神’,加了硫磺和硝石,成本高。”
沈惟看着沈妤,微微一笑。
“阿姊,我们的‘炼钢煤’,准备卖多少钱?”
“……黄金万两。” 沈妤立刻回答。
“那……” 沈惟沉吟片刻,“‘官用火神’,总不能比‘炼钢’还贵。”
“韩诚。”
“在!!”
“你,再去一趟宰相府。”
“你,带上鲁老丈的‘账本’。”
“告诉汤全,‘民用煤’的‘政绩’,我们分文不取,全孝敬相爷。”
“但‘官用煤’……亲兄弟,明算账。”
“——一块煤,纹银……十两!”
“十……十两?!”
韩诚,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这他妈比金子还贵啊!)
“贵吗?” 沈惟反问,“那可是‘神火’。军器监用它,能省一半的功夫。兵部用它,能让边军少冻死一半的人。”
“他买的不是煤,是‘效率’,是‘军功’!”
“他,会买的。”
沈惟的眼中,闪过一丝来自“史学研究生”的绝对自信。
“他,不但会买……”
“——他,还会抢着送钱来!”
“呵……”
角落里,一直冷眼旁观的季怀,终于又开口了。
“小子,你的算盘,打得不错。”
他,敲了敲手中那只空空如也的、价值“一千两黄金”的药碗。
“但是,”
他那双浑浊却带锋芒的眼睛,盯住了沈惟。
“——你今天的药钱,是三千两黄金。”
“汤全付的‘银子’……”
“——可付不起我的‘金子’。”
死局!
这才是真正的死局!
韩诚和沈妤刚亮起的眼神,又一次暗了下去!
(对啊……季怀要的是黄金!宰相府怎么可能给黄金?!)
沈惟,闻言,却笑了。
“谁说……”
他,看着季怀。
“——这笔钱,是汤全付?”
“?!”
韩诚、沈妤、季怀,三人同时一愣!
“韩诚。”
“在!”
“你去宰相府,结‘银子’。”
“阿姊。”
“在!”
“你,替我……写封信。”
“写……写给谁?”
“——柳月娘。”
沈惟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
“告诉她,我醒了。”
“也告诉她,她‘借’的黄金和药材,我,收到了。”
“……”
沈惟顿了顿,说出了那句真正的“催命符”:
“——现在,该付……‘炼钢煤’的‘定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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