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湘的突然闯入,如同冰水泼入滚油,瞬间打破了房内刚刚达成微妙平衡的气氛。
她持剑站在门口,周身散发着凛冽的寒气,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冰锥,死死钉在凌寒和苏瑶身上。尤其是看到苏瑶屈膝未起、凌寒伸手虚扶的姿态,以及凌寒脸上那抹尚未褪去的、在她看来完全是“被妖女蛊惑”的满意笑容,秦湘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顶门,握剑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骨节发白。
“世子!”她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失望而微微颤抖,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您果然还是……被她蛊惑了?!”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充满了恨铁不成钢的痛心。
凌寒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但并未露出惊慌或尴尬。他收回虚扶的手,转身面向秦湘,神情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早有预料的了然:“秦将军,去而复返,所为何事?”
他这轻描淡写的态度,更是激怒了秦湘。她一步踏入房中,剑尖虽未抬起,但那逼人的气势已完全锁定苏瑶:“所为何事?末将若不回来,岂非任由世子被这来历不明、身怀邪术的妖女蒙蔽利用!”
她锐利的目光转向苏瑶,语气冰冷如刀:“说!你方才对世子用了什么妖法?有何图谋?!”
苏瑶缓缓直起身。面对秦湘凌厉如刀的质问和毫不掩饰的杀意,她苍白的脸上并无惧色,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深处,掠过一丝疲惫与无奈。她微微抿唇,并未立刻辩解,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凌寒。
此时此刻,任何出自她口的解释,在盛怒的秦湘听来,都只会是狡辩和蛊惑。
凌寒轻轻叹了口气,上前一步, 挡在了苏瑶与秦湘之间,隔断了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杀气。“秦将军,稍安勿躁。”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苏先生并未蛊惑于我,方才,是我主动提出要与她做一笔交易。”
“交易?”秦湘一愣,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眼中怒火更炽,“世子!您要与她做什么交易?她自身难保,招惹的更是南疆那群阴毒诡异的疯子!她能给您什么?除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和杀身之祸!”
“她能给我的,或许远超你的想象。”凌寒目光深邃,语气沉稳,“秦将军,你可知晓‘黑巫教’?”
秦湘眉头紧锁:“南疆邪教,略有耳闻。传闻其教徒行事诡秘,擅用毒虫音律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乃江湖公敌。但这与我们何干?世子何必蹚这浑水!”
“原本无关。”凌寒淡淡道,“但现在,他们已经对我们出手了。落马坡的商队,昨夜的毒蛇袭扰,目标恐怕并非单纯是苏先生,更是要试探,甚至……清除所有可能碍事的人。我们,已经在这浑水里了。”
他顿了顿,看着秦湘依旧不解且愤怒的神情,继续道:“苏先生家族因拒绝与黑巫教同流合污而惨遭灭门,她身负血海深仇,亦掌握着克制黑巫教诸多邪术的法门。她的医术,你我都曾亲眼所见。她的价值,不仅仅在于自保。”
秦湘并非愚钝之人,她立刻明白了凌寒的潜台词,脸色骤变:“世子!您是想……利用她来对付黑巫教?甚至……对付京城里可能存在的类似手段?”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这太冒险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的话是真是假尚未可知!即便为真,与虎谋皮,终遭反噬!”
“是与虎谋皮,还是得一强援,取决于如何驾驭。”凌寒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秦将军,京城之路,本就是刀山火海。韩相的手段,只会比黑巫教更加防不胜防。多一分准备,便多一分生机。苏先生的存在,或许能成为我们意料之外的一张牌。”
他走近秦湘,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决断:“更何况,此刻让她离开,黑巫教便会放过我们吗?他们只会认为我们与她关系匪浅,届时暗处的报复将更加疯狂。不如将她留在明处,既能得其助力,也能将潜在的威胁控制在视线之内。这笔交易,我认为值得。”
秦樱怔怔地看着凌寒,看着他眼中那不属于纨绔子弟的冷静、权衡甚至是一丝冷酷,心中五味杂陈。她突然发现,自己似乎从未真正了解过这位世子。他的纨绔,他的荒唐,或许真的只是一层完美的伪装。
而这份隐藏在伪装下的深沉和魄力,让她感到一丝寒意,却又莫名地生出一丝……希望?
但她依旧无法放心苏瑶。她转向苏瑶,目光依旧警惕而冰冷:“即便世子所言有理。但我又如何能信你?你如何证明你不是黑巫教苦肉计派来的棋子?如何证明你不会在关键时刻反噬其身?”
苏瑶迎着她的目光,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她深吸一口气,并未直接回答秦湘,而是看向凌寒,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决绝:“世子,黑巫教追杀我,除了为古籍,更为我体内一物。”
她轻轻拉开一点衣襟,露出纤细锁骨下方的一片肌肤。只见那白皙的肌肤之下,隐约可见一道极细的、蜿蜒的碧色纹路,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极其微弱的邪异气息。
“这是‘碧磷蛊’。”苏瑶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黑巫教种下的追踪蛊虫,亦是控制手段。除非身死,否则此蛊无法可解,无论我逃到天涯海角,他们都能大致感知我的方位。此蛊更与我心脉相连,若我稍有异心,或试图泄露教中核心机密,催蛊咒语一念,我便将承受万蛊噬心之痛,顷刻毙命。”
凌寒和秦湘的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这等诡异恶毒的手段,闻所未闻!
“此蛊,便是我的枷锁,亦是我的投名状。”苏瑶拉好衣襟,语气恢复平静,“我若有异心,无需秦将军动手,黑巫教一念之间便可取我性命。我留在世子身边,只为求生,只为报仇。世子若能助我达成所愿,苏瑶此生,别无二心。”
房间内陷入一片死寂。
油灯的光芒摇曳不定,映照着三人神色各异的脸庞。
秦湘紧抿着嘴唇,眼中的敌意和怀疑并未完全消散,但苏瑶亮出的这道“枷锁”,确实在某种程度上暂时打消了她最大的疑虑——一个被种下如此恶毒追踪蛊、生死皆在仇家一念之间的人,叛变的可能性极低。
凌寒的目光则更加深邃。他看着苏瑶,看着这个被命运逼到绝境、不得不用最残酷的方式自证清白的女子,心中那份利用之心之外,竟也生出了一丝难得的敬佩和……同理心。
他们都是身负枷锁、在绝境中博弈求生之人。
良久,凌寒缓缓开口,打破了沉默:“秦将军,你以为如何?”
秦湘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仿佛要将胸中的郁结和怒火都排解出去。她最终艰难地移开了锁定苏瑶的目光,看向凌寒,抱拳沉声道:“末将……遵世子令。”
这四个字说得沉重无比,显然她并未完全信服,但出于对凌寒(或者说对北疆王)命令的绝对服从,她选择了暂时接受。
凌寒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今夜之事,到此为止。秦将军,对外便宣称是流窜山匪作乱,已被剿灭。加强戒备,明日照常启程。”
“是。”秦湘领命,最后冷冷瞥了苏瑶一眼,转身大步离去,房门被她带得发出一声闷响。
房间内再次只剩下凌寒与苏瑶二人。
气氛依旧有些凝滞。
凌寒走到桌边,重新倒了一杯温水,递给苏瑶:“先好好休息。既然已是同盟,你体内的蛊毒,我会设法。”
苏瑶接过水杯,指尖依旧冰凉。她看着凌寒,低声道:“多谢世子信任。此蛊阴毒,寻常之法难解,世子不必……”
“事在人为。”凌寒打断她,语气淡然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既然要合作,我自然不会让合作伙伴时刻被一把刀架在脖子上。”
他走到门口,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安心休养。黑巫教的人,短期内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说完,他推门而出,轻轻带上了房门。
苏瑶独自站在房中,握着那杯温水,感受着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暖意,望着紧闭的房门,许久未曾动弹。
窗外,天色依旧漆黑,离黎明尚早。
这一夜,歇马驿的客栈里,无人安眠。
凌寒回到自己房中,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幽深如潭。
收留苏瑶,是一步险棋,却也可能是打破未来僵局的一步奇招。
而秦湘的忠诚与质疑,苏瑶的仇恨与价值,黑巫教的诡异阴毒,京城的重重迷雾……这一切,都如同巨大的漩涡,将他越卷越深。
他轻轻摩挲着袖中的短刃,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只是,他才是那个执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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