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椋王府的夜晚,在经历了世子归来的波澜后,并未恢复往日的平静。暗流在雕梁画栋间涌动,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各种隐秘的渠道,飞向城中某些特定的府邸,也飞向了遥远的帝都。
翌日,黎明。
天色微熹,北椋王宫议政殿前的广场上,已经肃立着众多身着朝服的文武官员。不同于帝都朝堂的繁文缛节,北椋的朝会更显简练肃杀,空气中弥漫着边疆重镇特有的铁血气息。
凌寒换上了一身象征世子身份的玄色蟒袍,腰缠玉带,站在武将队列相对靠前的位置。这是他第一次以如此正式的身份,参加北椋的核心朝会。他能感受到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地投射在自己身上,有好奇,有审视,有期待,也有不易察觉的忌惮与冰冷。昨日他与王禀狼狈归来的消息,显然已在一定层面传开。
他眼观鼻,鼻观心,面色平静,仿佛对周围的视线毫无所觉,但体内寂灭内力却悄然流转,将自身状态调整至最佳。他知道,今日朝会,绝不会平静。父亲那句“该争的,要争”,犹在耳边。
“王爷驾到——”内侍悠长的唱喏声响起。
一身王袍,头戴金冠的北椋王凌啸,龙行虎步,踏入议政殿,端坐于上首王座之上。他目光如电,扫过下方众臣,不怒自威,整个大殿瞬间鸦雀无声。
“参见王爷!”众臣躬身行礼,声震屋瓦。
“免礼。”凌啸声音沉稳,“有事启奏。”
例行的一些军务、政务禀报之后,气氛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文官队列中,一位身着绯袍、面容清癯,眼神却带着几分精明的老者缓步出列,正是北椋长史,周文渊。他是朝廷派遣至北椋的官员,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朝廷对北椋的监督。
“王爷,”周文渊手持玉笏,声音不急不缓,“臣接到密报,数日之前,世子殿下曾私自离城,前往西境‘鬼哭峡’一带,期间似与不明身份之人发生冲突,更有影卫在樟木岭一带发现战斗痕迹,疑似……有我北椋重要人物卷入。不知世子殿下可否对此事,给朝堂诸公一个解释?毕竟,世子安危关乎国本,私自离境,若生不测,或引发边境纠纷,臣等……实难心安啊。”
他话语看似关切,实则字字诛心,直接将凌寒私自离城、可能引发边境冲突的责任扣了下来,更是隐隐点出影卫之事,其意不言自明——这是在替远在帝都的韩相发难!
大殿内顿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许多将领看向凌寒的目光充满了担忧,而部分文官则眼神闪烁,等着看好戏。
凌啸面无表情,目光转向凌寒:“寒儿,周长史所言,你可有话说?”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凌寒身上。
凌寒不慌不忙,走出队列,对着凌啸和王座微微一礼,然后转身面向周文渊,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他往日纨绔形象相符的懒散笑意:“周长史消息倒是灵通。不错,本世子前几日的确出去散了散心。”
散心?去危机四伏的鬼哭峡散心?众臣皆露愕然。
周文渊眉头一皱:“世子殿下,此非儿戏!鬼哭峡乃边境险地,殿下万金之躯……”
“万金之躯?”凌寒打断他,笑容不变,眼神却渐渐锐利起来,“周长史既然知道本世子是万金之躯,那是否更该关心,为何在我北椋境内,靠近王城之地,会出现北莽宗师赫连勃勃的踪迹?为何会有黑巫教余孽暗中活动,图谋不轨?又为何……会有身份不明的‘影卫’,在我北椋腹地樟木岭,鬼鬼祟祟,意欲何为?!”
他每问一句,声音便提高一分,到最后已是声色俱厉,那股久居人上、杀伐决断的气势陡然爆发,竟压得周文渊呼吸一窒,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什么?赫连勃勃?”
“黑巫教?他们不是早已被剿灭了吗?”
“影卫?难道是……”
大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凌寒抛出的这几个消息,一个比一个震撼!尤其是赫连勃勃和影卫,前者是北莽大将,后者直指朝廷中枢!这可比世子私自离城严重多了!
周文渊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他强自镇定:“世子此言,可有证据?赫连勃勃乃北莽宗师,岂会轻易潜入我境?至于影卫……更是无稽之谈!世子莫要为了转移视线,而信口开河,污蔑朝廷!”
“证据?”凌寒冷笑一声,拍了拍手。
殿外,两名侍卫抬着一副担架走了进来,担架上盖着白布,但浓郁的血腥味和隐约轮廓,依旧让人心惊。同时,王禀虽然脸色苍白,在内侍搀扶下,也强撑着走入大殿。
“王都尉?!”有将领惊呼出声。王禀在北椋军中威望不低,看到他如此重伤,众人更是心惊。
凌寒一把掀开白布,露出下面一具浑身焦黑、干枯,尤其是右手如同被烈火灼烧过的尸体,虽然面容有些扭曲,但依稀可辨,正是赫连勃勃的亲随装扮,其伤口处残留的灼热阳刚气息,也符合赤阳真罡的特征。
“此乃赫连勃勃麾下亲卫,于落鹰涧被本世子与王都尉击毙!其伤口残留的赤阳真罡,做不得假!”凌寒声音冰冷,“至于王都尉这一身重伤,更是拜赫连勃勃所赐!若非本世子及时赶到,我北椋便要折损一员大将!周长史,你口口声声关心本世子安危,为何对潜入我境的北莽宗师,却视而不见?!”
他又指向王禀:“王都尉,你将樟木岭所见,告知诸位大人!”
王禀强提一口气,声音沙哑却清晰:“末将奉命追查黑巫教线索,于樟木岭遭遇数十名黑衣高手伏击,其武功路数阴狠诡谲,配合默契,绝非寻常江湖势力,更在交手时,听到他们提及‘幽泉统领’、‘密道’等词!末将拼死突围,身负重伤,幸得世子救援,方能侥幸生还!那些伏击者的尸体,已被墨尘先生处理,但其兵刃、服饰残留的痕迹,经查验,与朝廷影卫制式,一般无二!”
幽泉!密道!
这两个词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众人耳边!幽泉是韩束心腹,影卫统领,他派人潜入北椋,寻找密道,其用心何其险恶!
周文渊脸色煞白,汗如雨下,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从辩驳!凌寒拿出的“证据”和抛出的问题,一个比一个致命,完全将私自离城的性质,扭转成了挫败外敌阴谋、揭露内部奸细的功绩!
“好!好!好!”凌啸连说三个好字,猛地一拍王座扶手,声如洪钟,蕴含着无尽的怒火,“北莽宗师潜入!黑巫教作乱!朝廷影卫竟敢在我北椋腹地图谋不轨!周文渊!你身为北椋长史,对此等危及北椋根基之事,一无所知,反而抓着世子‘散心’之事大做文章!你这长史,是如何当的?!你这眼睛,是长到哪里去了?!”
恐怖的宗师威压如同山岳般笼罩整个大殿,周文渊双腿一软,直接瘫跪在地,磕头如捣蒜:“王爷息怒!王爷息怒!下官……下官失察!下官有罪!”
凌啸冷哼一声,目光如刀般扫过文官队列中另外几个眼神闪烁的官员,那几人顿时噤若寒蝉,深深低下头去。
“此事,绝不能就此罢休!”凌啸声音斩钉截铁,“王禀忠勇可嘉,擢升为骁骑营统领,赐丹伤药,安心养伤!世子凌寒,临危不乱,挫敌锋芒,揭露奸佞,有功于社稷!即日起,参议军机,协理北椋防务!”
“至于赫连勃勃潜入及影卫之事……”凌啸眼中寒光四射,“立刻以本王名义,起草奏章,八百里加急,送往帝都!本王倒要问问朝廷,问问他韩相,北莽宗师潜入我境,杀伤我将领,该当何罪?!他韩束派影卫窥探我北椋王府,又该当何罪?!是想要逼反我北椋吗?!”
最后一句,石破天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愤怒与质问!直接将皮球踢回了朝廷,踢到了韩束脸上!
“王爷英明!”以军中将领为首的众多官员,齐声高呼,声浪震天!他们早就对朝廷的猜忌和韩束的步步紧逼不满已久,今日凌啸父子联手,一番连消带打,不仅化解了危机,更是反将一军,可谓大快人心!
周文渊面如死灰,瘫在地上,他知道,自己完了,不仅没能完成韩相的嘱托,反而成了北椋王立威和反击的踏脚石。
凌寒站在殿中,感受着四周投来的敬畏、钦佩、乃至狂热的目光,心中古井无波。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经此一役,他算是正式在北椋朝堂站稳了脚跟,但也彻底站在了宰相韩束的对立面。
他微微侧头,看向端坐王座,威临四方的父亲凌啸。父子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朝会在一片肃杀与暗涌中结束。
退朝后,凌寒正准备离开,一名身着铠甲、面容冷峻的中年将领却拦住了他的去路。此人乃是北椋兵部尚书,张骏,掌管北椋军械粮草调配,是实权人物,也是军中较为中立的一派。
“世子殿下。”张骏拱手,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殿下今日朝堂之上,锋芒毕露,令人钦佩。不过,赫连勃勃潜入,边境恐生变故,军械粮草调度,需得未雨绸缪。不知殿下对如今边境防务,有何高见?”
这看似是请教,实则是另一种形式的考校和试探。军中之人,终究更看重真才实学。
凌寒看着张骏,知道这是赢得军中实权派支持的又一个机会。他略一思索,便结合地宫之行前后对边境地形的观察以及对北莽行事风格的了解,清晰地说出了几条关于加强预警、调整布防、以及针对北莽可能采取的报复行动的建议,条理分明,切中要害,甚至对某些军械的改良也提出了独到的见解。
张骏听着,冷峻的脸上渐渐露出一丝惊异,最终化为凝重与一丝欣赏。他深深看了凌寒一眼,再次拱手:“殿下高见,张骏受教。兵部会尽快研讨落实。”说罢,便转身离去,但态度已然不同。
凌寒知道,自己又过了一关。
这北椋的天,是时候,变一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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