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河的轰鸣被彻底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压抑的寂静。空气不再灼热，反而带着一股阴冷潮湿的霉味，仿佛千年古墓深处的气息。方源沿着石坚临死前描述的路径，在错综复杂、仿佛没有尽头的天然溶洞与人工开凿的古老甬道中穿行了不知多少时日。
依靠幽泉煞元对能量波动的敏锐感知，以及那份浸透鲜血的兽皮地图，他避开了几处明显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能量乱流区和疑似强大精怪盘踞的巢穴。途中，他也遇到了一些零散的、同样在地底挣扎求生的身影，有如同石坚般落魄的逃亡者，有面目阴沉、独来独往的探宝客，甚至还有一两个明显非人、散发着妖异气息的异族。彼此相遇，多是警惕地拉开距离，互不干扰，偶有贪婪的目光扫过他看似年轻的身形，但在感受到那股深藏不露的幽寒气息后，也大都明智地选择了退避。
这一日，前方狭窄的甬道终于到了尽头，隐约的光亮和嘈杂的人声从出口处传来。
方源放缓脚步，敛息凝神，如同阴影般悄然靠近出口。
眼前的景象，让他幽深的眼眸微微波动了一下。
出口之外，并非想象中的地表世界，而是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地下空腔，其广阔程度，甚至超过了三寨山的主矿脉空腔。空腔的穹顶高悬，无数散发着幽蓝色、惨绿色或昏黄色光芒的奇异晶簇、苔藓或是某种蛊虫的光芒，如同诡谲的星辰，将这片地下世界映照得光怪陆离。
而在这片空腔的底部，紧靠着一条更加宽阔、颜色深黑如墨、流淌缓慢却散发着令人心悸寒意的地下暗河，赫然矗立着一片建筑！这些建筑风格杂乱而粗犷，多以巨大的黑色岩石垒砌，或是直接开凿在空腔的岩壁之上，高低错落，密密麻麻，形成了一座规模不小的……地下城镇！
城镇之中，人影绰绰，喧嚣鼎沸。各种奇装异服、种族各异的身影在狭窄而肮脏的街道上穿梭，叫卖声、争吵声、狂笑声、以及某些建筑内传来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混乱而充满原始生命力的交响曲。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劣质酒精味、各种古怪药材和蛊虫的刺鼻气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仿佛沉淀了无数罪恶与欲望的污浊气息。
这里，就是石坚口中的“地渊城”？或者说，是地渊城外围的某个区域，一个典型的、无法无天的地下黑市。
方源站在出口的阴影里，冷静地观察着这座地下城镇。他的目光扫过那些悬挂着各种诡异标志的店铺——贩卖不明血肉的屠坊、闪烁着危险光芒的蛊虫摊、陈列着锈蚀兵器与残缺骨甲的武器铺、以及一些门口站着妖娆身影、却散发着致命气息的“酒馆”。
他看到了当街斗殴，胜者狞笑着搜刮败者的一切，包括性命；看到了暗巷中的交易，双方眼神警惕，动作隐秘；也看到了某些建筑深处，隐约传来的能量波动，显示着那里正在进行着某种危险的仪式或实验。
混乱，无序，弱肉强食。这里是文明的阴影面，是规则之外的无法之地。
方源的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这样的地方，对他而言，并非险地，反而是如鱼得水的猎场。在这里，实力是唯一的通行证，而阴谋与杀戮，不过是日常的调味剂。
他没有立刻进入城镇，而是耐心地等待着，观察着人流的方向，寻找着信息的集散地。
很快，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城镇中心区域，一座由整块巨大黑石雕琢而成的、形似狰狞兽首的建筑。那里进出的人流量最大，且大多气息不弱，带着一股剽悍与精明的气质。建筑门口没有任何招牌，但那种汇聚八方来客的氛围，像极了某种地下情报交易所或者佣兵聚集点。
就是那里了。
方源整理了一下因长途跋涉而略显凌乱的青布衣衫，将周身那冰冷的煞气稍稍内敛，只留下一丝生人勿近的淡漠。他迈开步子，从容地融入了街道上熙攘而危险的人流。
他一踏足街道，立刻便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射过来。他太年轻，衣着朴素，气息也并不张扬，在这狼群之中，像是一只误入的羔羊。
一个脸上带着刀疤、身材魁梧的壮汉，咧开满口黄牙，带着两个跟班，拦在了方源面前，一股混杂着酒气和汗臭的彪悍气息扑面而来。
“小子，新来的？懂不懂规矩？这条街，是疤脸哥我罩的！”壮汉瓮声瓮气地说道，贪婪的目光在方源身上扫视，似乎想找出值钱的东西。
方源脚步未停，甚至连目光都没有偏移，只是淡淡地吐出一个字：“滚。”
疤脸壮汉一愣，似乎没料到这“羔羊”如此嚣张，随即勃然大怒：“妈的，给脸不要脸！老子剁了你！”他怒吼一声，蒲扇般的大手带着恶风，直接抓向方源的脑袋，指尖隐隐有黑芒闪烁，显然是动用了某种恶毒的蛊虫或武技。
周围的人群立刻散开一圈，露出看好戏的神情，却无人出声制止。
就在那大手即将触及方源头颅的瞬间——
方源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
疤脸壮汉那粗壮的手腕，竟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反向弯折，白森森的骨茬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中！而他指尖那点黑芒，尚未发出，便已溃散！
“啊——！”疤脸壮汉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捂着手腕踉跄后退，脸上充满了痛苦与难以置信的惊恐。
他那两个跟班见状，怒吼着扑了上来。
方源眼神一冷，身形如鬼魅般晃动，指掌间暗银色煞元微吐。
“砰！砰！”
两声闷响，那两个跟班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口中喷出血雾，倒飞出去，撞在街边的石墙上，软软滑落，生死不知。
整个过程，不过电光石火之间。
街道上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看热闹的目光，都从戏谑变成了震惊与忌惮。能如此轻描淡写地废掉疤脸三人，这少年……绝非善类！
方源看也没看地上的三人，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几只苍蝇。他继续迈步，向着那兽首建筑走去。所过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再无人敢阻拦。
他来到兽首建筑门前，两名守在门口、气息彪悍、脸上带着黑色刺青的守卫，目光凝重地看了他一眼，并未阻拦，任由他走入其中。
建筑内部，比外面更加喧嚣。光线昏暗，空气中混合着烟草、酒精、汗臭和血腥的味道。大厅极为宽阔，摆放着数十张粗糙的石桌，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的在低声交谈，有的在激烈争吵，有的则在默默擦拭着染血的兵器。
正对着大门的方向，是一个高大的石台，后面坐着一名须发皆白、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他面前摆放着一些卷轴和奇特的物品，似乎正在处理事务。
方源的出现，吸引了不少目光。他刚才在门口的手段，显然已经传了进来。那些目光中，有审视，有好奇，也有隐藏的恶意。
他径直走向那个石台。
白发老者抬起眼皮，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在方源身上扫过，沙哑地开口：“生面孔。要发布任务，还是接任务？或者，买卖消息？”
方源停在石台前，平静地与老者对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对方耳中：
“买消息。关于黑袍，关于血祭，关于……离开这片地底，通往北原的……稳定路径。”
老者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精光。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卷轴，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
“年轻人，你问的这些东西……可都不便宜。而且，很烫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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