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村边那条沉默的小河,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悄无声息地流淌,转眼便是一段不短的时日过去。
傅叶澜自那次紧急任务后,便如同人间蒸发,再无只言片语传来。起初,许知意还能用“任务保密”、“通信不便”来安慰自己,她照常问诊、制药、打理医务室,将那份担忧死死压在心底最深处,不曾向任何人表露。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份压在心底的沉甸甸的石头,分量越来越重。
另一边,养好伤的许心艾,如同一条终于蜕完皮、恢复了活力的毒蛇,又开始在知青点和村里活跃起来。
她并未吸取多少教训,现如今的她更加坚定了要牢牢抓住点什么,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和不安。而她盯上的目标,正是那位“中央空调”肖庭意。
伤愈后的许心艾,仿佛将肖庭意当成了她在向阳村唯一的“精神支柱”和“救命稻草”。她几乎是无缝衔接地黏上了他,吃饭要坐在他旁边,有时候拿出自己的好菜“分享”,休息时更是像块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她手上确实不缺钱,那个远在城里的母亲,似乎总能源源不断地给她寄来各种票据和现金。
于是,肖庭意便迎来了他知青生涯的“第二春”。
之前因为苏柔的清醒和疏远,他失去了一个稳定的、来自沪市大小姐的“物资补给点”,心里还曾暗暗惋惜过一阵。没想到,风水轮流转,这么快就又来了一个许心艾!而且这个“移动提款机”似乎比苏柔更加“慷慨”,也更加“愚蠢”。
许心艾用她的金钱和物质,发起了猛烈的攻势。今天是一罐难得的麦乳精,明天是几块油汪汪的桃酥,后天甚至能弄到一点紧俏的肉罐头。她将这些在乡下堪称奢侈品的吃食,毫不吝啬地“进贡”给肖庭意,看着他接受时那温和的笑容和感谢的话语,许心艾便觉得心花怒放,仿佛自己的价值得到了最大的肯定。
肖庭意呢?他几乎是“乐不思蜀”。许心艾的娇纵和愚蠢,在他看来,远比苏柔的清醒和独立更好掌控。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许心艾的供奉,用他那套惯有的、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的温和态度,给予许心艾一些廉价的关心和若有若无的暧昧暗示。他就像一只盘踞在网中央的蜘蛛,耐心等待着猎物自己越陷越深。
许心艾在“追求”肖庭意的同时,也没忘记她此生最大的目标——给许知意添堵。她利用跟村里那些长舌妇婶子们闲聊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打听着许知意在这个村子里的所有情况。当她得知许知意竟然和村长的儿子、那个叫傅叶澜的军人订了婚,而且傅叶澜还是个前途无量的军官时,那股子酸意和嫉恨几乎要冲破她的天灵盖!
凭什么?!凭什么许知意这个有妈生没妈养的贱种,能嫁给村长的儿子?还是个当兵的!她配吗?!
当她进一步了解到,傅叶澜正是在结婚前夕出的紧急任务,而且已经整整一个月音讯全无时,一个恶毒的计划,如同毒蘑菇般在她心里迅速滋生、膨胀。
她开始有意无意地在村里散布谣言。有时是在溪边浣衣时,对着几个同样在洗衣服的媳妇“忧心忡忡”地提起:“唉,我姐姐……就是许医生,这未婚夫都一个月没消息了,真是让人担心啊……这当兵的,常年在外,听说……听说有些耐不住寂寞的,就在驻地那边……”她欲言又止,留下无限的想象空间。
有时是在纳凉的大槐树下,跟几个老婆婆“闲聊”:“傅家那小子,以前可是每个星期都准时给许知意写信的,这次这么久……该不会是……出了什么意外?或者……哎,这男人啊,变起心来,比翻书还快……”她摇头叹息,一副洞悉世事的模样。
这些经过精心包装、看似关心实则抹黑的言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很快在闭塞的村庄里激起了层层涟漪。一些人抓住了这些话题,添油加醋,越传越离谱。
“听说了吗?许医生怕是被傅家小子给甩了!”
“可不是嘛!都一个月没信儿了,以前哪有这样?准是在部队里有了相好的了!”
“我看啊,说不定是执行任务牺牲了……啧啧,这许知意还没过门就克夫啊……”
“什么牺牲,就是不要她了!人家军官能看上她一个乡下赤脚医生?玩玩罢了!”
风言风语,如同夏日里滋生蔓延的霉菌,在向阳村的各个角落悄然传播。虽然没人敢当着许知意的面说,但那异样的眼神、背后的指指点点、以及那种若有若无的同情或幸灾乐祸的氛围,却像无形的针,刺穿着空气。
这天下午,阳光有些懒散。许心艾吃完了肖庭意“笑纳”的她进贡的桃酥,心情颇佳地剔着牙,晃晃悠悠地来到了村医务室。她今天可是带着双重任务来的。
医务室里,许知意正在分拣草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苦香。许心艾大摇大摆地走进去,目光在简陋的医务室里扫了一圈,然后像是随手丢垃圾一样,将一封边缘有些磨损的信件,“啪”地一声扔在了许知意面前的桌上,信封上似乎还沾着一点油渍。
“喏,你的信。”许心艾用她那特有的、带着点鼻腔共鸣的、矫揉造作的声音说道,“邮递员刚刚在门口,看我路过,就让我顺手拿进来了。”她刻意强调了“顺手”二字,仿佛做了多么不情愿的好事。
许知意手上的动作一顿,目光落在那封信上,信封上熟悉的字迹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但许心艾的出现和她那副嘴脸,立刻让她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她抬起头,清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刀般落在许心艾脸上,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有那么好心?”这话问得直接而尖锐,没有丝毫拐弯抹角。
许心艾被噎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恼怒,但很快又被一种故作姿态的理所当然取代:“当然不可能白白帮你拿信!我是来开药的!”她捂着肚子,做出一个夸张的、痛苦的表情,“我拉肚子了!快点给我开点止泻药!”
许知意看着她那副矫揉造作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充满讽刺的弧度:“就村里这些清汤寡水的吃食,你还能吃坏肚子?别是饿急了,在猪圈偷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吧?”她意有所指,目光扫过许心艾,仿佛能闻到她身上残留的猪圈味儿。
“许知意!你在这里胡说什么呢!”许心艾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声音拔高,“你才吃猪屎!你全家都吃猪屎!少废话,快点给我开药!”她气得胸口起伏。
许知意懒得再跟她多费口舌,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蔑视让许心艾如芒在背。她转身从药柜里取出几包用旧报纸包好的、味道冲鼻的土霉素粉末,没好气地扔到许心艾面前的桌上,动作随意得像在打发叫花子。
“两元。”她言简意赅,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两元?!许知意!你抢钱啊!”许心艾尖叫起来,指着那几包不起眼的药粉,“就这么点破药粉你要两元?!我可是你妹妹!我来拿点药你还要收钱?!你有没有人性啊!”
许知意面对她的咆哮,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语气平静却带着致命的杀伤力:“除非你是条狗,来我这儿蹭点土吃能治病,不然只要是人,拿药就要给钱。这是规矩,听不懂人话?”
“你……你……”许心艾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许知意,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她看着许知意那副油盐不进、冷若冰霜的样子,知道再闹下去自己也占不到便宜,反而更丢人。她恶狠狠地瞪了许知意一眼,气急败坏地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甚至带着点污渍的毛票,用力甩在了桌子上,仿佛那是什么烫手山芋。
“拿去!穷疯了你!”她一把抓起那几包药粉,像是生怕许知意反悔似的,转身就走,很快消失在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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