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烈的空间扭曲感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五脏六腑狠狠揉搓，简陋的工程艇在超载跃迁的撕扯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黑暗的跃迁通道中，只有仪表盘上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灯和刺耳的过载警告声陪伴着亡命奔逃的两人。
莉娜死死抓住操控杆，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牙齿紧咬，全力维持着飞船那可怜巴巴的稳定性。凌霄则闭目凝神，将最后一丝微弱的剑元渡入飞船核心，勉强护住关键系统不至于立刻崩溃。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工程艇如同被吐出的果核般，猛地从跃迁状态中弹射出来，重新回到了正常的宇宙空间。巨大的惯性将两人狠狠甩向前方，又被安全带勒回座位。
飞船内部一片狼藉，电火花四处飞溅，多个系统报警灯长亮不熄，引擎发出垂死般的哀鸣，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成…成功了吗？”莉娜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主屏幕。
屏幕上，不再是联盟舰队和那座可怕的古坟场，而是一片陌生的星域。远处，一颗巨大的、散发着暗红色光芒的老年恒星如同冷漠的眼睛注视着他们，周围散布着几颗看起来荒凉贫瘠的行星。导航系统经过一阵混乱的扫描后，终于艰难地定位并弹出了结果——
迦南星域，K-77边缘星系。
他们成功了！真的从议会特派舰队的眼皮底下逃了出来，抵达了守秘人指引、奥恩暗示的迦南星域！
短暂的喜悦过后，便是沉重的现实。
工程艇受损严重，能源即将耗尽，维持生命的基本系统都岌岌可危。他们就像惊涛骇浪后侥幸爬上一块小小木板的水手，虽然暂时免于淹溺，却依旧漂泊在无边无际的、充满未知危险的大洋之上。
“能源只剩3%…引擎多处损伤…生命维持系统最多还能坚持十个标准时…”莉娜看着惨不忍睹的系统报告，声音苦涩，“我们必须立刻找到地方迫降维修，否则…”
否则就是变成这冰冷宇宙中的又一具棺材。
凌霄的神识扫过飞船，情况比仪表显示的更糟。许多内部结构已经出现细微裂痕，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扫描附近星域，寻找最近的可降落星球或者空间站，任何有文明痕迹的地方都可以。”凌霄沉声道，目光投向窗外那片陌生的星空。迦南星域，这里真的会有“沉默先知”吗？又如何在这茫茫星海中寻找？
莉娜强打精神，操作着时灵时不灵的传感器进行扫描。几分钟后，她脸上露出一丝希望：“有发现！距离我们0.7光分左右，有一颗小型荒漠星球，扫描到微弱的、非自然的能量信号和金属反射！似乎有一个小型的…前哨站或者避难所？”
有文明痕迹！这就够了！
“设定航线，立刻过去！小心点，保持警惕。”凌霄命令道。在未知星域，任何文明痕迹都可能意味着机遇，也同样可能意味着危险。
工程艇拖着残躯，摇摇晃晃地向着那颗土黄色的荒漠星球飞去。
随着距离拉近，星球表面的细节逐渐清晰。这是一个环境恶劣的世界，地表遍布赤红色的沙丘和陡峭的岩壁，大气稀薄，几乎看不到任何植被或水源的迹象。而那个能量信号源，位于一个巨大的峡谷深处。
当他们小心翼翼地将飞船降落在峡谷边缘，向下望去时，看到的并非想象中正规的前哨站，而是一个由无数废弃舰船、太空舱和简易板材拼凑而成的、杂乱无章的巨大聚集地！各种奇形怪状的飞船如同垃圾般堆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座巨大的、丑陋的金属巢穴。粗大的能量管道和排污管如同扭动的肠子般裸露在外，空气中弥漫着沙尘、燃料和一种…混乱放纵的气息。
这里根本不是一个前哨站，而是一个典型的…无法地带的黑市窝点或者说流亡者聚集地！
“是‘尘埃海’…”莉娜看着传感器反馈回来的、与数据库某些模糊记载匹配的信息，脸色有些发白，“迦南星域最大的黑市和情报交换中心之一…据说这里没有任何法律，只认资源和拳头…我们…”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很明显。以他们现在的状态，闯入这种龙蛇混杂之地，无异于羊入虎口。
凌霄的目光扫过那片混乱的聚集地，却反而微微一亮。无法地带？黑市？这恰恰是最容易隐藏身份、获取情报、并且用非常规手段获取所需资源的地方！
“富贵险中求。”凌霄冷静道，“把飞船尽量隐藏起来。我们下去，想办法弄到能源和零件，更重要的是，打听消息。”
他将身上所有从联盟标准装备里找到的、可能暴露身份的标识全部去除，又用沙土稍微弄脏和磨损了动力装甲，让其看起来更符合一个落魄佣兵的样子。莉娜也依言照做。
两人将几乎报废的工程艇藏在一条岩缝深处，然后徒步向着峡谷下方的聚集地走去。
靠近聚集地，那种混乱和喧嚣感更加明显。入口处甚至连个像样的守卫都没有，只有几个穿着破烂动力甲、抱着劣质能量枪、眼神浑浊的佣兵模样的人靠在锈蚀的金属板上，懒洋洋地打量着每一个进出的人，看到凌霄和莉娜这两个生面孔，也只是多瞥了一眼，并未过多关注——在这种地方，每天都有新的亡命徒到来，也有旧的消失，早已司空见惯。
走进聚集地内部，仿佛踏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由钢铁和欲望构成的迷宫。狭窄的通道两侧挤满了各种店铺：改装武器的、贩卖不明来源能源块的、出售真假难辨情报的、提供身体改造或违禁药物注射的…各种语言和叫卖声、争吵声、甚至打斗声不绝于耳。空气污浊不堪，混合着机油、汗臭、血腥和某种兴奋剂的甜腻味道。
形形色色的种族和生物在这里汇聚，有的面目狰狞，有的隐藏身份，但无一例外，眼神中都带着警惕、贪婪和一丝亡命徒特有的疯狂。
莉娜显然极不适应这种环境，紧张地紧跟着凌霄，手心冒汗。
凌霄则面色平静，前世九世轮回，比这更混乱更黑暗的地方他也见过。他的神识悄然散开，过滤着无用的噪音，捕捉着那些交谈中的有效信息。
他们先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正规”的零件商店，用工程艇上拆下来的、还算完好的几个备用传感器和莉娜手腕上一块具有不错计算能力的个人终端（拆除了联盟标识），换到了两罐高纯度能量液和一些基础的维修工具。
随后，他们走进了聚集地里最大、也最混乱的一家酒馆——“生锈螺栓”。
刚推开那扇仿佛随时会掉下来的金属门，一股混合着劣质酒精、汗臭和呕吐物味道的热浪便扑面而来。酒馆内光线昏暗，人声鼎沸，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挤在一起，大声吹嘘、交易、甚至斗殴。
凌霄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两杯最便宜的合成酒精饮料（只是做样子），神识如同无形的网，撒入这片信息的泥潭。
流言蜚语杂乱无章：
“…听说了吗？‘血狼团’和‘秃鹫帮’为了K-32矿区又干起来了，死了不少人…”
“…有个大主顾高价收购一切关于‘圣殿’遗迹的消息，妈的，那鬼地方谁敢去…”
“…虚空教团那帮神棍最近好像消停了不少，不知道在憋什么坏屁…”
“…绿源联盟的前哨站最近加强了戒备，进出盘查严得要死，好像丢了什么重要东西似的…”
“…议会？呵，那帮老爷的手可伸不到迦南这么远，这里是自由之地！”
信息真假难辨。凌霄耐心地筛选着。
关于“圣殿”遗迹的消息让他留了心，这会不会与监察者有关？绿源联盟前哨站加强戒备？是因为他们的逃脱吗？议会的手伸不过来？这倒是个好消息。
他在酒馆坐了近一个时辰，直到那杯合成酒精都快蒸发完了，终于听到了些许与目标相关的信息。
旁边一桌，几个看起来像是自由矿工或者走私客的家伙，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着自己的经历，其中一人压低声音道：
“…消息绝对可靠！‘沉默集市’今晚午夜，在老地方开市！据说这次有好东西出手，甚至有从‘圣殿’边缘弄出来的‘古物’！”
“‘沉默集市’？妈的，那地方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需要引荐人和足够的‘诚意’…”
“…找‘老狗’肯特啊！那老家伙只要给够能量币，什么都敢卖…”
沉默集市？古物？老狗肯特？
凌霄心中一动，默默记下了这些名字。
又坐了一会儿，确认没有更多有价值的信息后，他起身离开酒馆。
根据之前听到的零星信息，他们很快在聚集地一个更加偏僻肮脏的角落，找到了一个叫做“老狗”肯特的家伙——一个窝在堆满废弃零件的洞穴里、浑身散发着机油和劣酒味道、瞎了一只眼的的老地精（或者说类似地精的种族）。
“引荐信？进入‘沉默集市’的资格？”老地精肯特用他那只独眼上下打量着凌霄和莉娜，发出沙哑难听的笑声，“嘿嘿…新来的？懂规矩吗？那地方可不是给你们这种菜鸟玩过家家的。”
“开个价。”凌霄言简意赅。
肯特搓着脏兮兮的手指：“一口价，五十标准能量币，或者等值的硬货。先付钱。”
莉娜倒吸一口凉气，这简直是抢劫！
凌霄却没有犹豫，将从工程艇上拆下来的最后一块高纯度能量核心（本打算用于修复飞船）扔了过去。“这个，够了吗？”
肯特接过能量核心，独眼顿时亮起贪婪的光芒，仔细检查了一番，嘿嘿笑道：“够！够！嘿嘿…客人爽快！”他麻利地写下一串扭曲的符号在一张脏兮兮的金属卡片上，递给凌霄。
“拿着这个，今晚午夜，去垃圾处理厂第七号管道口，对暗号‘虚空低语’，自然有人带你们进去。记住，在里面管好自己的眼睛和嘴巴，不然死了可没人收尸。”
拿到引荐信，离开老地精的巢穴，莉娜忧心忡忡：“我们剩下的能量不多了…那个集市听起来很危险…”
“危险往往伴随着机遇。”凌霄看着手中肮脏的金属卡片，“我们需要情报，关于‘沉默先知’，关于迦南星域的真相，那里是最可能的地方。”
“而且…”他顿了顿，神识感知着周围，“我们好像被人盯上了。”
莉娜心中一紧。
凌霄却不动声色，带着她拐进了一条更加狭窄无人的小巷。
身后，几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立刻跟了上来。
显然，他们这两个“肥羊”，从踏入聚集地开始，就被某些不怀好意的眼睛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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