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后那张苍老却异常平静的面孔，以及那句仿佛早已预料到他们到来的话语，让凌霄和莉娜都愣在了原地。
迷途的羔羊？被“回响”引来？
外面的“声音”太大？
老妇人没有再多言，只是将门又拉开了一些，足够一人通过，然后便转身，佝偻着身影，向着洞内微光深处走去，仿佛笃定他们一定会跟上来。
凌霄与莉娜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疑不定。但此刻他们已无路可退，救生舱能源耗尽，黑曼巴状态极差，外面的低语和幻象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们的精神。这个突然出现的、似乎能在这绝地中安然生存的老妇人，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凌霄深吸一口气，神识先行探入洞内——没有感知到明显的能量陷阱或恶意。他率先迈步，走进了那扇简陋的金属门，莉娜搀扶着喃喃自语的黑曼巴紧随其后。
门内是一条向下倾斜的、粗糙开凿的岩石通道，仅容一人通过。通道壁上镶嵌着某种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苔藓类植物，提供了照明，空气中也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檀香和草药混合的宁静气息，神奇地将外界那无孔不入的低语声隔绝了大半，让人心神不由自主地安定下来。
走了大约十几米，通道尽头是一个不大的天然石窟。石窟内陈设极其简单，只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几个简陋的容器，以及一个正在冒着袅袅青烟的、不知由何种金属制成的小香炉。那宁静的气息正是源自于此。
老妇人正坐在石桌旁，用一个石臼慢慢捣着某种干枯的草药。她的动作缓慢而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坐吧。”她头也不抬地说道。
石窟内没有椅子，凌霄和莉娜只能靠着石壁坐下，将黑曼巴平放在石床上。一接触到石床，黑曼巴剧烈的颤抖和呓语竟然奇迹般地减轻了不少，呼吸逐渐变得平稳，陷入了沉睡。
莉娜松了口气，感激地看向老妇人。
凌霄则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这个神秘的老妇人。她穿着粗糙的、类似麻布的灰色长袍，身上没有任何现代科技的痕迹，看起来就像一个原始的隐修者。但她的气息却十分奇特，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仿佛她就是这片死寂之地的一部分，宁静而深邃。
“你是谁？”凌霄开口问道，声音在安静的石窟中显得格外清晰。
老妇人停下捣药的动作，抬起那双清澈得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看向凌霄。她的目光在凌霄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他丹田气海的位置微微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你可以叫我‘玛拉’。”老妇人的声音沙哑而平和，“一个在此地倾听‘回响’，避免被‘噪音’吞噬的守夜人。”
玛拉？守夜人？回响？噪音？
这些词汇显然别有深意。
“这里是什么地方？你说的‘回响’和‘噪音’又是指什么？”凌霄继续追问。
玛拉缓缓放下石臼，目光仿佛穿透了石壁，望向外界那永恒的废墟：“这里，是‘万神殿’的残骸，是无数文明辉煌与毁灭的墓碑，也是‘源头’最初显现、最终又被强行隔绝的…伤口。”
万神殿？源头最初显现之地？凌霄心中一震！这信息量太过惊人！
“至于‘回响’…”玛拉收回目光，看向沉睡的黑曼巴，眼中流露出怜悯，“是那些在此地逝去的亿万灵魂，他们的痛苦、恐惧、不甘、以及最后残存的记忆信息，被这片扭曲的空间烙印下来，形成的永恒悲鸣。它们无意识地被此地的能量场驱动，不断重复着过去的片段，吸引并折磨着任何靠近的、拥有意识的灵魂。”
她又看向凌霄和莉娜：“而‘噪音’，则是后来者，那些不甘寂寞、试图从‘回响’中窃取力量、或者妄图再次沟通‘源头’的蠢货们，他们所散发出的更加刺耳、更加污秽的欲望和疯狂之音。比如，你们之前遇到的‘哀嚎之主’，就是最大的‘噪音’之一，它甚至试图吞噬‘回响’，成为新的核心。”
凌霄瞬间明白了！原来那恐怖的低语和幻象分为两种！一种是此地自然形成的、无意识的“回响”，另一种则是像“哀嚎之主”或议会那样后来闯入者制造的“噪音”！
“那…‘沉默先知’呢？”莉娜忍不住问道，“您是他吗？”
玛拉缓缓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近乎苦涩的笑意：“先知？不，我不是。我只是一个比较幸运的、学会了如何在这种地方保持‘沉默’的倾听者。真正的‘先知’…早已与这片废墟同化，他的低语，化为了‘回响’的一部分，只有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会被特定的人感知到。”
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凌霄一眼：“而你，外来者，你身上的‘声音’很奇特。既不属于‘回响’，也不完全是‘噪音’。你似乎…在‘斩断’它们？你的到来，或许并非偶然。”
凌霄心中凛然！这老妇人玛拉果然不简单，竟然能隐约感知到他剑意的特质！
“我们是为了寻找答案而来。”凌霄沉声道，“关于‘源头’，关于‘飞升’，关于议会…以及，如何生存。”
玛拉沉默了片刻，缓缓道：“答案…都埋藏在这些‘回响’之中。但倾听它们，需要付出代价。绝大多数人，只会被其中的痛苦和疯狂吞噬，就像你的同伴一样。”她指了指黑曼巴。
“而‘噪音’的制造者们…”玛拉的语气带着一丝冷意，“议会？他们不过是另一群被贪婪和恐惧驱动的愚者，妄图利用他们根本无法理解的力量，最终只会重蹈监察者的覆辙，制造出更大的‘噪音’，引来更可怕的注视。”
“那…我们该怎么办？”莉娜感到一阵绝望。
“学会沉默。”玛拉轻声道，“不是不说话，而是让内心平静下来，如同这深潭之水，才能映照出‘回响’的真实面貌，而不是被其表面的波澜所迷惑。也只有保持沉默，才能避免成为‘噪音’的一部分。”
她拿起石桌上一个小巧的、由苍白骨头打磨而成的铃铛，轻轻晃动。
叮——
一声清脆、空灵、仿佛能洗涤灵魂的铃声在石窟中回荡。
奇妙的是，随着铃声响起，石窟外那永恒的低语声仿佛被某种力量安抚了一般，变得更加微弱、更加遥远了。甚至连凌霄都感到神识一阵清明舒畅。
“这是‘静默之铃’，用此地某种特殊生物的指骨制成，能稍微安抚‘回响’。”玛拉将铃铛递给莉娜，“对她有帮助。”她指了指黑曼巴。
莉娜连忙接过，小心地放在黑曼巴身边。铃声似乎真的起作用，黑曼巴的眉头微微舒展，睡得更加安稳了。
“休息吧。”玛拉重新拿起石臼，继续捣药，“在这里，你们暂时安全。但记住，不要深入废墟内部，那里的‘回响’太过强烈和混乱，我也无法庇护你们。也不要试图用你们那些‘吵闹’的机器去探测什么，那只会惊动更深处的东西。”
她似乎下了逐客令，不再多言。
凌霄和莉娜虽然还有无数疑问，但也知道不宜再追问。这短暂的安宁来之不易。
两人靠着石壁，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莉娜很快也沉沉睡去。
凌霄则闭目眼神，一边恢复着消耗的剑元，一边消化着玛拉话语中蕴含的巨大信息量。
万神殿残骸…源头最初之地…回响与噪音…学会沉默…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更加古老、更加恐怖的真相。
而玛拉最后那句“不要用机器探测”，似乎意有所指。
他忽然想起，那个神秘的黑袍摊主也说过类似的话——“噪音太吵”。
难道…
凌霄心中一动，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一直贴身收藏的、已经失去反应的“密钥”。
他尝试着，如同玛拉所说的那样，努力让内心平静下来，摒弃一切杂念，然后将一丝极其微弱的、平和的神识，缓缓探向密钥。
这一次，他没有试图去“激活”或“读取”它，而是像玛拉“倾听”回响一样，去尝试“感受”它内部的韵律。
起初依旧是一片沉寂。
但当他将剑意中那丝“斩断”和“分析”的念头彻底收敛，只剩下纯粹的“感知”时——
嗡…
密钥那冰冷的表面，似乎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一种极其微弱、却无比古老、无比悲伤、仿佛承载了万古沧桑的“韵律”，如同心跳般，透过密钥，传递到了他的神识之中。
这韵律…竟然与外界那庞大的“回响”…隐隐产生了一丝共鸣？！
凌霄猛地睁开了眼睛，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密钥”，难道不仅仅是记录信息的装置…它本身，就是一段极其强大的、“沉默”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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