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云瑞蹲下身，用两根手指捻起一块手机屏幕的碎片。
碎片边缘锋利，映出他布满血丝的眼睛。
“圣教……神罚……”他低声重复着那几个生硬的词，手里的碎片被捏得更紧。
张队一脚把旁边一个倒下的椅子踢正，一屁股坐下，大口喘着气。
“他妈的，老子跟毒贩枪战都没这么邪乎。”他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声音，跟直接往脑子里钻一样。”
沈行知走到那块被黑气腐蚀的地板前，看着那个焦黑的印记。
他没说话，只是眼神里的冰冷又多了几分。
曲歌扶着沙发，脸色煞白，她看着江月瑶，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刚才那场交锋，已经超出了她能理解的范畴。
江月瑶走到桌边，把那碗只用了一滴的鸡血推到一边。
她拿起自己的水杯，发现已经空了，又放了回去。
“齐队。”她开口。
齐云瑞站起身，把手里的碎片扔进垃圾桶，看向她。
“江大师，你说。”
“从现在开始，换个玩法。”江月瑶的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你们，不再是我的顾问单位，我是你们的。”
这话一出，齐云瑞和张队都愣住了。
沈行知抬起头，看向江月瑶，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
“以前，是我给你们提供线索，你们去查。”江月瑶的语气很平，“现在，我来下指令，你们负责执行。”
她看向齐云瑞和张队。
“你们，代表官方的力量。抓人、审讯、封锁现场、调动警力，这是你们的职能。我需要你们把这股力量，变成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我指哪，你们就切哪。”
她又转向沈行知。
“沈先生，你代表资本的力量。查资金流向、获取商业机密、动用人脉关系、处理一些警方不方便出面的事，这是你的长处。我需要你把这股力量，变成一张无孔不入的网，把他们所有藏在暗处的钱和人，都给我捞出来。”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曲歌身上。
“曲歌，你负责处理信息。他们两方拿到的所有资料，都会汇总到你这里。我需要你把这些看似无关的碎片，拼成一张完整的地图。”
整个大厅里，没有人说话。
江月瑶这不是在商量，她是在分配任务。
一种全新的，以她为绝对核心的合作模式，正在成型。
“我……”齐云瑞张了张嘴，他想说这不合规矩。
可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
规矩？
跟一个能隔着太平洋跟人斗法的邪教组织讲规矩？
跟一个把活人当“菜”养的犯罪集团讲规矩？
他看了一眼地上那个焦黑的印记，把所有关于规矩的话都吞进了肚子里。
“我明白了。”齐云瑞深吸一口气，他拿出手机，直接拨给了自己的顶头上司。
电话很快被接通。
“领导，我齐云瑞。”他的声音很平静，“关于云麓山庄的案子，我有点新的想法，需要跟您当面汇报。对，很重要，涉及到国家安全层面。我建议，立刻成立最高级别的专案督导组，由我全权负责。”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齐云瑞没等对方回答，继续说：“另外，我申请，正式聘请江月瑶女士，作为‘烛龙’专案组的最高技术顾问和行动总指挥。所有行动方案，由她最终决策。”
这句话，让旁边的张队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授权了，这是交权。
把整个专案组的指挥权，交到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手里。
齐云瑞疯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齐云瑞，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齐云瑞的语气没有丝毫动摇，“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赢的机会。如果您不同意，我现在就提交辞职报告。”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前途，做一场豪赌。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最后，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疲惫的叹息：“……我给你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后，我要看到一份能让我堵住所有人嘴的报告。”
“收到。”
齐云瑞挂断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看着江月瑶，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挣扎，只剩下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江总指挥，请下命令吧。”
江月瑶点点头，算是接受了这个新的称呼。
“张队。”
“在！”张队立刻站直了身体。
“你带人，立刻去审李倩。别跟她废话，直接告诉她，那个泰国的降头师已经被我废了。她买凶杀人的所有证据，包括通话录音，我们都有。给她两个选择，要么把她知道的，关于永恒教的一切都吐出来，换个从宽处理。要么，我就把她交给那个降头师的仇家处理。”
张队眼睛一亮：“这招狠！”
“她知道的不会太多，只是个被利用的蠢货。我要的，是她背后，那个把她介绍给降头师的‘中间人’。”江月瑶补充道。
“明白！”张队领命，转身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出去。
“沈先生。”江月瑶的目光转向沈行知。
“江大师请说。”
“J.c.事务所，江丞。”江月瑶的语气冷了下来，“我要他回国之后，所有的私人行程，见过什么人，去过什么地方，特别是那些非商业性质的会面。我要他所有银行账户的流水，包括他通过离岸公司走的每一分钱。我要知道，星光福利院那块地，他是怎么用三成的价格拿下来的。”
沈行知没有问她要这些做什么，只是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
“启动‘深潜’协议，目标，江丞。我要他的一切。”他只说了两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一股属于商业帝王的杀伐果断，展露无遗。
“曲歌。”
“在！”曲歌的笔记本电脑已经打开，手指悬在键盘上。
“把J.c.事务所所有跟‘公益’、‘慈善’沾边的项目，和我们数据库里，全国近十年所有儿童离奇失踪案的案发地点，做数据交叉和地理位置重叠分析。我要一张热力图。”
“明白！”曲歌立刻开始敲击键盘。
指令一条条下达，三条线，官方的，地下的，技术的，像三台巨大的机器，围绕着江月瑶这个核心，开始高速运转。
别墅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沈行知偶尔接打电话的低语声。
齐云瑞站在江月瑶身边，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突然有种感觉。
他们之前，就像一群拿着锄头铁锹的农民，在跟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森林搏斗。
而现在，江月瑶来了。
她带来的，是一整套现代化的伐木设备，和一张精准的森林地图。
“江大师，”齐云瑞轻声问，“那个降头师说的‘神罚’，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江月瑶看着窗外，天边已经开始泛起一丝鱼肚白，“永恒教的核心教义，就是他们的教主，是行走在人间的‘神’。所有忤逆他的人，都会遭到神的惩罚。”
“他们真的信这个？”
“他们信不信不重要。”江月瑶转过头，看着齐云瑞，“重要的是，他们有能力，让不信的人，也感受到‘神罚’。”
齐云瑞的心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沈行知的手机响了。
他接起电话，听了几句，脸色微微一变。
“江大师，”他挂断电话，快步走过来，“我的人查到了一些东西。”
“江丞回国后，私下里单独见过三个人。一个，是孟青岚。一个，是林婉柔。”
齐云瑞皱起眉：“这不奇怪，他们都有商业往来。”
“奇怪的是第三个。”沈行知的语气变得凝重，“他去天海市，见过一个叫时墨白的人。”
时墨白！
这个名字一出，齐云瑞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个在望云山工厂里，跟江月瑶交过手，又凭空消失的永恒教“管事者”！
江月瑶的哥哥，竟然跟他有直接接触！
“不止。”沈行知继续说，“他们见面的地点，很特别。”
“在哪里？”
“皇家大剧院的后台。”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又一次交汇到了那个即将举办虎鲨年度盛典的地方。
“江大师！齐队！”
曲歌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颤抖和恐惧。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她的笔记本电脑上。
屏幕上，是一副巨大的中国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个深红色的光点。
每一个光点，都代表着一起儿童失踪案。
而在这些光点之上，覆盖着几十个蓝色的圈。
每一个蓝色的圈，都代表着J.c.事务所的一个“公益项目”。
蓝圈和红点，高度重合。
像一块块腐烂的伤疤，烙印在地图上。
“热力图做出来了。”曲歌的声音发颤，“红点最密集的地方……除了京市……还有几个地方，红得发黑……”
江月瑶的目光落在屏幕上，她伸出手指，点在了其中一个颜色最深，几乎变成黑色的区域。
那里，是天海市的望云山。
是他们捣毁“加工厂”的地方。
她的手指没有停，顺着地图缓缓移动，落在了另一个同样深不见底的黑色区域上。
“这个地方，是哪里？”她问。
曲歌放大地图，地名在屏幕上清晰地显现出来。
“海城，杏花村。”
那个三百余人一夜之间集体消失，只留下一个邪眼祭坛的村子。
江月瑶的哥哥，江丞，他的“公益项目”，竟然也覆盖了那里。
齐云瑞感觉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江月瑶的手指，最后停在了地图上一个不起眼，却同样被无数红点包围的城市。
她看着那个地名，沉默了片刻。
“齐队。”
“在。”
“准备一下。”江月瑶收回手，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们要出趟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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