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大,灵云寺中香客稀寥,更显幽寂清静。谢景衣已祈福完毕,在寮房里坐了半个时辰,指尖反复搅着帕子,眉宇间的不安越来越重。
“年年,我们去大殿等吧,绯衣该到了。”
她起身时声音都有些发紧,明知谢成玉她们心怀不轨,却让妹妹独自应对,她越想越觉得愧疚。
年年也有些担心,但一想到有世子在,又略略放下心来。这些年,世子从未让小姐受半分委屈,这一次,想必也不会例外。
可她嘴拙,不知该如何宽慰,只默默地跟在谢景衣的身后。
二人在大殿中等了又等,始终不见谢绯衣的身影。谢景衣心中越发忐忑,按捺不住沿着禅院小径往深处走去,想借踱步散些烦忧。
行至一间禅房外,忽听见里头传来细碎的谈话声,还夹杂着棋子落盘的清脆碰撞声。
谢景衣无意打扰,正要绕开,却见禅房门大敞,里面坐着两位身份不凡的人——太子越熙和慧智大师。
越熙乃越恒一母同胞的兄长,宫宴上谢景衣曾见过几面。听闻他身子弱,才暂居灵云寺静养。而慧智大师佛法高深,更通医术,她亦有缘在宫中有过一面之识。
脚步声惊动了屋内的人。越熙蓦地抬头。见来人是谢景衣,微笑着颔首:“谢三小姐。”
谢景衣站在门外,落落大方地向二人行了一礼:“太子殿下,慧智大师。打扰殿下和大师对弈了,小女这就离开。”
“不妨事。”越熙却出声挽留:“素闻三小姐棋艺非凡,不知此局可解?”
谢景衣闻言停下脚步,走向正在对弈的二人。
棋盘中,白子已被黑子困囿。越熙指尖拈着一枚白玉子,悬于棋盘之上,犹疑不决,迟迟未能落下。
只一眼,她已纵观全局,寻得一线生机,伸手拈起一枚白子,从容落于一处空枰。
越熙眼中顿时绽出惊喜和赞赏:“妙极!置诸死地而后生。谢三小姐果然棋艺了得。”
谢景衣只微微一笑:“殿下过誉了。”
一旁的慧智大师也含笑开口,声音温润如古玉:“老衲见猎心喜,不知可否与谢小友手谈一局?”
越熙欣然让座,谢景衣也不推辞,敛衣端坐在大师对面。
“大师请。”
慧智大师指尖的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谢景衣凝神注视片刻,不慌不忙地拈起一枚白子,从容应对。
庭院外,雪花依旧纷纷扬扬的飘落,将整个世界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禅房内愈发安静,只剩棋子落在木制棋盘上的清脆响声,一声又一声,仿佛与窗外飘雪的节奏隐隐应和。
……
灵云寺外,一辆玄色马车在纷飞大雪中缓缓停驻。
骆九迟转过身,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穿过谢绯衣斗篷的绳结,将纯白色毛领系得严实,又把鎏金手炉塞入她掌心,最后轻轻为她戴上兜帽。
“寺前的石阶积了雪,我背你上去。”他的声音低沉,却自带一股令人安心的力量
谢绯衣探出头,凌冽的寒风立刻卷着雪花扑在脸上,她不由微微眯起了眼。眼前,百级石阶覆着厚厚的新雪,蜿蜒隐入云雾深处,阶旁几株老松静静负雪而立。
她微微蹙眉:“台阶真长,看起来不好走……”
话未说完,骆九迟已在她面前俯下身来,宽厚的肩背在她眼前展成一道稳重的弧度,墨色大氅上的雪粒还在往下掉。
她犹豫了片刻,终是小心地伏了上去。
骆九迟稳稳起身,调整了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适些,这才一步步踏上了石阶。新雪在靴底发出簌簌的轻响。
谢绯衣一手拢着手炉,一手轻轻环住他的肩颈,呼吸间呵出的白气刚飘到他耳边,就被风吹散。
“我是不是很重?”她忍不住小声问。
“尚不及我平日练功的铁弓。”他答得从容,肩膀却将她托得更稳了些。
谢绯衣这才安心地把下巴搁在他温暖的背脊上。
漫天飞雪中,他一步步向上行去,墨色大氅拂过阶上积雪,两行深深的脚印蜿蜒而上,仿佛直通云端。
不远处,越恒立于风雪之中,玄色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静静注视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目光深沉如潭。直到那两道身影没入云寺山门,再不可见,他才缓缓抬步,踏上了那条还留着浅淡脚印的石阶。
……
随着谢景衣最后一枚白子落定,棋盘上的局势豁然明朗,黑白胜负已分。
越熙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他并非怀疑谢景衣的棋艺,只是慧智大师德高望重,寻常人与之对弈,即便能胜,也往往谦退礼让,以示敬重。可谢景衣却赢得坦荡从容,毫无迎合之意。
“小友棋艺高超,老衲佩服。”慧智大师抚着长须,目光中尽是欣赏。
越熙亦含笑开口:“谢小姐年纪虽轻,棋风却沉稳非常,实在难得。只是至今还未有人能从大师手中取胜。谢小姐为何敢于赢下这一局?”
谢景衣端正身形,声音清透如檐下冰凌:“大师超然世外,自然不会如俗世中人一般计较胜负得失。晚辈以为,与人对弈唯有全力以赴,方是对对手的最大尊重。”
慧智大师闻言笑意更深,目光落在她身上,满是赞许:“小友不仅棋艺精湛,更心性明澈,坦荡不俗。能与你这般对手对弈,实乃一桩乐事。”
“大师过誉了,今日对弈,晚辈亦受益匪浅。”谢景衣微微欠身,语气温和却不失气度,“时辰不早,小女先行告辞。”她向二人郑重一礼,方带着年年离去。
越熙重新落座,与慧智大师再开一局。
大师执起一子,忽含笑叹道:“你这未来的弟媳,确实不凡。聪明却不失温婉,真诚却不失分寸,是个难得的姑娘。齐王能得此良配,真是有福。”
“四弟眼光向来极好。”越熙从容落子,唇边带着清淡笑意。
“你兄弟都要成亲了,你呢?何时才愿寻一位知心人相伴?”慧智大师语气里,带着长辈式的慈祥。
越熙轻笑摇头,眼中划过过一丝暗淡:“您最清楚我的身子,又何必耽误人家姑娘。”
自九岁那年身中剧毒,幸得慧智大师相救后,他便常年与药石为伴。能活至今日已属不易,早已不作他想。
慧智大师却正色道:“你虽体弱,却非不能人事。有老衲在,不敢说保你到百岁,撑到古稀却不成问题。只要你平日悉心调养,不过分劳心劳力,便与常人无异。”
越熙耳稍泛红,轻咳了两声,道:“大师说笑了。我这病秧子又何苦连累他人,您老人家还是莫要为我操心这些了。”
“你啊……”慧智大师无摇头轻叹,语气中尽是无奈和怜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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