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祖母。”谢景衣眼中泛起薄薄水光,“孙女羡慕的……不是妹妹的婚事,是她从小就敢于争取,也勇于舍弃。”
喉间哽咽,她声音压得更低,像是在跟自己低语:“可我自幼就怯懦,从不懂反抗。只会随波逐流,像所有世家贵女一般,旁人学什么,我便学什么。生怕落于人后、遭人耻笑,于是拼命将每一样都做到最好……可到最后,我竟忘了自己究竟喜欢什么。”
她抬起微微发颤的双手,仿佛还能感受到昔日练琴时的痛楚,“那时指尖磨破了皮,琴弦一按就钻心的疼,我却连一声痛都不敢喊。可妹妹不喜琴棋,便坦然放弃;她怕受人欺负,就不顾旁人的眼光坚持习武……她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只管自己喜不喜欢、用不用得上。这样的勇气,我从来都没有。”
说到婚事,她声音愈发低微,几乎要被马车行驶的车轱辘声盖过:“与殿下定亲半载,我们却始终无话可说。我多希望能像妹妹对待世子那般,在未婚夫面前自在言笑、坦然相处……可齐王殿下风姿出众、胸有丘壑,而我除了些浅薄的女儿家见识,别无长处。在他面前,我只觉卑微得如尘埃,生怕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更怕,会惹他生厌。”
谢景衣越说声音越轻,最终低下头去,如同被风吹折的花枝,只剩细弱蚊鸣的尾音消散在寂静的空气里。
“景衣,人与人的性子,本就是不同的。”谢老夫人轻抚她的发,目光温润似水,“你虽不似宝君那般敢于争取、勇于舍弃,却自有你难能可贵的坚韧。你从不轻言放弃,做到了多少贵女想做却做不到的事情。你的才德和名声,京城里谁不称道,又何须这样妄自菲薄?”
她语气温和而笃定,一字一句落在了谢景衣的心里:“在祖母眼中,你已经足够优秀,不必羡慕任何人。你要明白,宝君能活得恣意,不是因为她多出众,而是她从不在意旁人的眼光。上京城中笑她泼辣、说她失仪的人,多了去了,可她何曾放在心上、又何曾自我怀疑?”
“你明明什么都懂,为何偏要执着于不如她洒脱?”谢老夫人声音渐沉,语重心长,“孩子,勿以他得为己失。人生在世,最忌比较。越比,心越窄;越比,越难快活。”
她轻轻抬起谢景衣低垂的脸,柔声道:“至于姻缘,最怕的就是卑微祈求。你要记住:爱人之前,先得自爱。宝君之所以从容,正因她从不祈求旁人给的情意。景衣,不管齐王将来如何待你,都不能丢了自己——人必自爱,而后人恒爱之。”
“这世间姻缘,多半是搭伴度日。可日子怎么过,终究看自己。无论遇上怎样的日子,都别钻牛角尖,要学会与自己和解。”她微微一笑,眼中尽是历经世事的通透,“幸福之路千万条,又岂止婚姻美满这一种?这世道对女子本就不易,我们更不该……再自己为难自己。”
“祖母,我明白了。”谢景衣眼中迷雾渐散,唇边慢慢漾开一丝清浅的笑意,像初春融化的冰,“或许一时还难以全然做到,但我会努力的。”
“你能明白,便是最好的开始。”谢老夫人欣慰地点点头,又温声问道:“那你可知,此刻最该做的是什么?”
谢景衣微微一怔,茫然摇头,“还请祖母指点。”
谢老夫人重新握住她的手,目光慈祥却郑重,“回去之后,便将你那把琴束之高阁。既然不喜,何必再勉强自己日日对着?祖母从未指望自己的孙女非得事事精通、无所不能。我只愿你们活得痛快、自在。”
她声音轻柔却有力:“你父亲戍边多年,拼死换来的军功和荣耀,足以让你与宝君一世从容无忧。他在边关吃苦,难道是为了看你这样委屈自己、步步谨慎吗?”
谢景衣静默片刻,忽然抬头,眼眸清亮如洗,“祖母,我明白了!”
老夫人这一番话,像一束光劈开了她心中的迷雾,多年郁结倏然消散。她只觉得心口豁然开朗,连呼吸都顺畅多了,整个人都透出一种卸下重担的清明。
马车行得稳当,不多时便停在了陈国公府朱红大门前。
入府后,谢绯衣和骆九迟暂作分别——他往男宾休憩的东院去,她则随着谢老夫人一行,往女客聚集的西跨院走。
陈国公府的主母早已候在正厅外,见了谢老夫人,忙热络地迎上前,握着老夫人的手嘘寒问暖。谢绯衣、谢景衣及谢府其余女眷,则随着国公府的千金——佳瑶县主,往今日宴饮的核心——梅园行去。
连续两日的雪刚停,天色初霁,透出几分清透的薄蓝。风里还裹着雪后特有的凉意,却衬得空气愈发清新。
谢绯衣静静地跟在谢景衣和佳瑶县主身后,沿着蜿蜒的青石小径缓步向前。小径虽已被下人清扫过,青砖缝里却仍凝着薄冰,踩上去隐隐透着湿滑。
“谢三小姐、谢六小姐,请留心脚下。”佳瑶县主忽然回过头,脸上挂着清甜的笑,“这路还带着冰碴儿,仔细脚下,别摔着了。”
“多谢县主提醒。”谢景衣温声回应,礼数周全。
谢绯衣并未多言,只微微颔首。若不是读过原着,她怕是真要被佳瑶这副温柔亲和的模样骗过去。
书中这位县主,最是擅长“莲花面,蛇蝎心”,表面纯良无害,心机却深不可测。她屡次暗中算计谢景衣,却始终披着善良柔弱的外衣。若不是后来被男主识破诡计,谢景衣恐怕还要被蒙在鼓里,继续遭受她的欺辱。
说话间,一行人已到了梅林。
枝桠遒劲的梅树上,还覆着层层未化的积雪,雪色洁白蓬松,却压不住枝间红梅灼灼绽放的热烈。远远望去,一朵朵、一簇簇,红白相应,宛若一幅疏密有致的水墨丹青。静立在庭院中,自有一番清雅风骨。
梅树下早已聚集了不少锦衣华服的世家贵女,环佩叮当,笑语盈盈。
谢景衣与佳瑶县主一出现,便被人群围了上去——有人凑过来谈诗,有人拉着说些闺阁趣事,簇拥着她们往梅林深处走。而谢绯衣与其他谢家女眷,却被无形的屏障隔开,孤零零地落在了人群之外。
见那些贵女们过来时,只匆匆与她行了个礼,便立刻低下头快步走开,眼神闪躲,连多瞧她一眼都不敢,谢绯衣不禁觉得好笑。原主“泼辣好斗”的威名,果然不是空穴来风,想来这些小姑娘,没少挨她的鞭子。
虽被明显排挤,谢绯衣却没有走远,仍不远不近地跟在谢景衣身后。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留意着暗处是否有人藏着坏心——毕竟有佳瑶县主在,她不得不提防着有人暗中出手,伤了谢景衣。
谢景衣和一众贵女在梅林间悠然穿行,时而驻足赏梅,时而漫步谈笑,时而吟诗联句。
谢绯衣始终紧随其后,不参与任何闲谈,眼睛只盯着谢景衣的身影,活脱脱一个尽职尽责的私人保镖。
这样跟了半个多时辰,她只觉得腿脚酸软,连腰都有些发僵。直到佳瑶县主揉了揉手腕,笑着提议:“这天儿还是冷,咱们去前面的观景亭歇歇吧, 那边备了热茶和点心。”
众人纷纷应和,于是一行人说说笑笑,迤逦着向不远处那座覆着雪顶的观景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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