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弹不得?”庆帝猛地一拍桌案,震得笔架上的御笔乱颤,“好一个动弹不得!朕看他是心虚不敢来见朕!”
他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李棠:“你去!传朕旨意,他就是只剩最后一口气,爬,也得给朕爬进来!若是爬不动,就用门板!立刻、马上,把他抬到朕的面前!朕倒要瞧瞧,是他身上的伤重,还是朕的旨意重!”
李棠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叩首:“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这就去!”他连滚爬爬地退了出去,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内侍官服。
于是,在这闷热得连蝉鸣都带着躁动不安的午后,一副特制的步辇被十几个太监小心翼翼地抬着,步履匆忙而又不可避免地带着颠簸,穿过长长的宫巷,朝着御书房而来。
越卓闭着眼,躺在步辇上,面白如纸,嘴唇因失血和高温而干裂起皮,一丝血色也无。盛夏的炎热让他伤口周围的衣料被汗水浸湿,黏腻地贴着皮肤,每一次颠簸都恰到好处地让他发出几不可闻的、压抑的痛哼,任谁看了都觉得已是半只脚踏入鬼门关。唯有那微微颤动、似乎在强忍剧痛的眼睫之下,藏着一片冰冷的清醒。
他在心里冷笑,这伤,受得值,这戏,更要演足。
御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热浪裹挟着更浓郁的血腥气和一丝若有若无药味涌入。
越恒早已安静地跪在殿中,肩背挺直如松,眼帘低垂,面容平静无波,仿佛周遭的雷霆风暴、帝王震怒都与他无关。即便看到越卓被如此凄惨地抬进来,他脸上的肌肉也没有一丝牵动,如同戴着一张完美无瑕的面具,将所有翻江倒海的恨意与刺骨的冰寒,都死死封锁在内心深处,不露分毫。只有那拢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
庆帝冰冷的目光扫过两个儿子,一个跪得笔直却深不见底,一个瘫软如泥奄奄一息。他心中的怒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烧得更旺。这兄弟相残、血溅宫闱的场面,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他这个九五至尊的脸上。
“看看你们干的好事!”他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一个京郊遇袭,一个府中重伤濒死!堂堂天家皇子,在京城重地屡遭刺杀,闹得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你们眼里,可还有朕这个皇帝?可还有祖宗法度,江山社稷?!”
怒斥声如狂风暴雨,劈头盖脸砸下。越恒只是将头更低地伏下,额头几乎贴住地面,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涟漪:“儿臣有罪,请父皇息怒。”
短短八字,言辞恭顺,却滴水不漏,让人抓不住任何把柄。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更为尖锐的哭喊,伴随着宫人惊慌的劝阻声。
“贵妃娘娘,您慢些!陛下在殿内议事呢!”“娘娘,您不能闯啊!”
珠帘猛地被撞开,馨贵妃云鬓散乱,脂粉被泪水冲刷出几道狼狈的痕迹,她不再是平日那个雍容华贵的宠妃,而像一个被逼到绝境的母亲,踉跄着扑到庆帝脚边,死死抓住他的龙袍下摆。
“陛下!陛下您要为我们卓儿做主啊!”她哭声凄厉,字字泣血,连声音都在发抖,“那刀……那刀就差一点点就刺穿了他的心肺!太医说刀上有毒,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啊!这是有人非要置他于死地,非要让臣妾白发人送黑发人啊陛下!”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跪着的越恒,却又迅速收回,随即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身体软软地靠在庆帝腿上。
“卓儿他性子软,从不与人相争,到底是碍了谁的眼,要下如此毒手……陛下,您若不为卓儿讨回公道,臣妾……臣妾今天就撞死在这御书房,随我儿去了罢!”
她句句哀鸣,声声控诉,虽未直言越恒的名字,但那“与人相争”、“碍了谁的眼”,配合着她那怨毒却又隐忍的眼神,早已将矛头死死锁定在越恒身上。
这哪里是单纯的哭泣?分明是后宫女人最狠辣的心机,用柔弱做武器,将越恒逼到绝境。
庆帝的脸色愈发阴沉,他看了一眼被放置在软榻上、气息奄奄的越卓,又看向跪得笔直、抿唇不语的越恒,心头那股因皇权被挑衅而燃起的怒火,混合着对二子伤势的一丝心疼,以及对馨妃哭泣的烦躁,最终化作了一声厉喝:
“越恒!你还有何话说?兄弟阋墙,手段如此酷烈,朕看你是被权力蒙了心,忘了人伦纲常!”
越恒猛地抬起头。御书房角落青铜仙鹤香炉里吐出的烟雾袅袅,那熟悉的、清冷中带着一丝苦涩的药味,毫无预兆地钻入他的鼻腔。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午后。
也是这样的药味,弥漫在东宫兄长越熙的寝殿里。那时兄长脸色蜡黄,虚弱地靠在床头,拉着他的手,气息微弱地叮嘱:“阿恒,以后……在宫里要谨慎,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而彼时盛宠正浓的馨贵妃,就站在父皇身侧,眉眼温婉,语气关切地说着“定要寻遍天下名医为太子诊治”。
可后来,他在灵云寺见到隐居养病的兄长,兄长只是疲惫地笑了笑,眼底满是悲凉:“那碗参汤,是馨贵妃派人动了手脚。”
从此,兄长远避朝堂。而母后也从那时起郁郁寡欢,终日以泪洗面,最终一病不起。临终前,母后紧紧握着他的手,眼底是未能护住孩儿的愧疚,还有对他未来无尽的担忧……
这些被他强行压在心底的画面,此刻因这熟悉的药味,因眼前这哭诉的馨贵妃,因父皇这不分青红皂白的偏袒,轰然炸开,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他心上。
仇恨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缓缓收紧,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重新低下头,将眼底翻涌的惊涛骇浪尽数掩藏,只余下一片沉寂的冰原。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让他维持着最后的清醒。
“儿臣,”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无话可说。”
庆帝看着他这副油盐不进、仿佛默认的模样,更是气结,但看着奄奄一息的越卓和哭成泪人的馨贵妃,终究是心软了。他烦躁地挥挥手:“够了!越恒,回去给朕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若再让朕知道你有任何不轨之举,定不轻饶!”
说完,他又弯腰,放缓了语气,伸手去扶馨贵妃:“爱妃快起来,地上凉。朕定会彻查此事,绝不轻饶凶手,给卓儿一个交代。”
这场风波,最终以越恒被严厉禁足、越卓获得无限同情而暂告段落。但殿中每个人都知道,那冰面之下,是更汹涌的暗流,随时都可能冲破冰层,掀起更大的风浪。
就在内侍们小心翼翼,准备将依旧“昏迷不醒”的越卓抬离时,那看似毫无知觉的手臂,在宽大袖袍的遮掩下,指尖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待步辇被抬出御书房门槛,光影在他脸上交错的那一刹那,那紧闭的眼睫突然隙开一道微不可见的细缝。一道冰冷、锐利如同毒蛇信子般的目光,精准地刺向殿内那个始终跪得笔直、仿佛与世隔绝的背影。
他的嘴角,在阴影里,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至极的弧度。
棋局,早已布下,落子无悔。我的好皇弟,前世败在你手里,饮恨而终,这一世,结局未定,我们慢慢玩——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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