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
少女的声音轻得像被秋风揉过,裹着点未散的酒气,落在楼月白耳里,却似浸了蜜的软绸,缠得他心口发紧。
他指尖下意识蜷了蜷,只觉牵着自己的那只手凉得惊人,偏又烫得他掌心发颤,连带着心跳都撞得胸腔发疼。
还未回过神,脚步就像是被人推着,竟就这么痴愣愣跟着她进了凉亭。
素纱被风拂得轻轻晃,将两人身影裹成一团朦胧的影,连空气都似浸了点清甜的酒气。
刚到石桌边,安宁的手便松了,她自顾自坐下,指尖勾着酒壶耳晃了晃,里面的残酒撞得壶壁轻响。
倒酒时动作带着几分不稳,酒液溅出几滴,落在石桌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你今日怎么来了?”
她抬眼时,楼月白才看清,她脸颊泛着醉酒的酡红,眼尾也染了层薄红,眼神蒙着层雾似的,连平日里的清亮都散成了软绵的迷离。
天呐,她到底喝了多少,才醉成这样?
眼看她又要端杯往嘴里送,楼月白指尖先一步扣住杯沿,声音都带着点急:“殿下,您醉了。”
话音刚落,他才惊觉自己失了分寸。
哪有臣下敢夺公主的酒杯?
他忙不迭往后退了半步,垂首时耳尖已泛了红:“月白鲁莽,还望殿下恕罪。”
指尖还留着杯沿的微凉,可他心里却半点不后悔,只盼着她别再喝了。
酒杯被夺,安宁本能地皱了眉,可抬眼对上楼月白紧绷的侧脸,那点不悦却散了。
她盯着他看了半晌,像在认人似的,眼神慢慢软下来,竟什么也没说,只呆呆坐着。
楼月白垂着头,看不见她的神情,只觉心跳得更快,忐忑得厉害。
是不是自己真惹她生气了?
没等他多想,安宁忽然摆了摆手,手腕软塌塌的,连语气都散着酒气:“无妨。”
她下巴抵着石桌沿,指尖无意识划着桌面,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坐吧…你还没说,为什么来找我?”
见她真没动气,楼月白喉结悄悄滚了滚,悬着的心方才落下。
可瞧着她鬓边散乱的碎发,还有眼底藏不住的倦意,心尖像被轻轻蛰了下,软得发疼。
向来从容矜贵的长公主,竟也有这样脆弱的模样。
楼月白先把那只酒杯往石桌远端推了推,确认安宁够不着了,才挨着桌角小心坐下。
他指尖捏着雪肌膏的瓷瓶,指腹都泛了点白,声音带着点不易察的紧张:“月白记挂殿下先前的伤,想来看看您好些没。”
说着便将瓷瓶递过去,目光落在瓶身上:“这是西域来的秘药,能让女子肌肤莹润,对伤口恢复也有用的。”
安宁垂眸盯着那只白瓷小瓶,指尖没动,反而抬眼望他,眼神还蒙着层酒雾,却透着股认真劲儿:“本宫美吗?”
楼月白猛地一怔,像是被这话烫到似的,耳尖瞬间红透。
他攥着衣角轻轻点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美。”
“那你还送我雪肌膏!”安宁忽然娇哼一声,腮帮子微微鼓着,带着点醉酒后的娇憨:“我还当你是嫌我丑呢!”
楼月白彻底慌了,双手在身前摆得飞快,几乎要甩出残影,语无伦次地辩解:“没有!绝对没有!殿下很美,特别美!这大堰朝……不!就是放眼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比殿下更美的人!”
他急得连额角都渗了点薄汗,生怕安宁真误会了。
见他这副慌慌张张、脸色都发白的模样,安宁终是忍不住“噗呲”笑出声,眼底的酒雾都散了些,漾着亮晶晶的光。
她伸手接过瓷瓶,指尖碰到他的指腹时,两人都顿了顿,她却若无其事地拔开瓶塞,浅浅嗅了嗅。
淡淡的草药香混着点清甜,很是好闻。
“逗你的。”她晃了晃小瓷瓶,语气软下来:“这雪肌膏,我很喜欢。”
说着,她便伸出伤手,递到楼月白眼前:“你看,其实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要谢谢你,能记挂着我。”
那只手莹白如玉,先前的红肿消了大半,只剩边缘一点淡粉,衬得肌肤愈发娇嫩。
楼月白见她笑了,紧绷的肩线才松下来,眸子弯成了月牙,活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狗,声音都软了:“殿下喜欢就好。”
他目光黏在她手上,心里悄悄想着:虽消了肿,可这肌肤这样嫩,还是得好好养着。
指尖蠢蠢欲动,想碰碰那点淡粉,理智却让他死死攥住衣角,只轻声叮嘱:“这药膏您早晚各涂一次,红肿很快就能全消了。”
“好,听你的。”安宁轻轻点头,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似的落在楼月白心上。
听……听他的?
楼月白只觉心头像落了场细雪,扑簌簌的,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他挠了挠头,局促地笑了两声,指尖还残留着方才碰过她指腹的温度,烫得人心里发甜。
见他这憨样,安宁忍不住又弯了眼,指尖轻轻划着石桌纹路:“说起来,那日在马球场,多谢你帮我涂药,我当时还说要备礼谢你,可这几日琐事缠身,倒把这事给忘了。”
提到“琐事”二字,她话音忽然顿了顿,方才还漾着笑意的嘴角慢慢沉了下去,仔细瞧,竟能看见眼底一闪而过的红意。
像是被什么烦心事揪着,连酒意都压不住那点涩。
楼月白当然知道这琐事指的是什么。
见她忽然低落,他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只急急说道:“殿下千万别这么说!您肯赏脸见我,和我说几句话,就已经是对我最好的谢礼了,哪用什么备礼?”
他说得急,耳尖又红了,生怕这话没哄好她,反而让她更在意。
这份直白的真诚倒让安宁笑了,只是那笑意没完全达眼底,带着点勉强的轻缓:“话虽如此,可我既说了要谢,总不能言而无信。”
她起身,裙摆轻扫过石凳,把那只推远的酒杯又拿了回来,却没给自己倒,反而取了只新杯,往楼月白面前推了推。
酒壶倾斜,琥珀色的酒液淌进杯中,裹着清甜的桃香。
“这是上好的桃花酿,我亲手酿的。”她把一整坛封好的酒也推过去,指尖碰了碰坛身,笑容终于真了些:“这坛给你,就当是我的谢礼,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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