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城的天牢,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匍匐在皇城西北角的阴影里。高墙铁壁,守卫森严,日夜不息的火把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连一只飞鸟掠过都会引来数道警惕的目光。这里,是通往地狱的门户,更是任辛生命倒计时的囚笼。
凌尘藏身于距天牢两条街外的一处废弃阁楼,透过窗板的缝隙,死死盯着那森严的堡垒。他已经在这里潜伏观察了两天两夜,眼窝深陷,布满血丝,下颌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整个人如同绷到极致的弓弦,濒临断裂的边缘。
周老带来的消息——“很不好…水牢…高热…吊着一口气…等三日后”——如同魔咒,日夜不息地在他脑海中回响,折磨得他几欲发狂。他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相对“安全”的方法去打探、疏通,甚至再次冒险联系了周老,得到的却只有更深的绝望和“铁令如山,尸亦斩”的恐怖结局。
不能再等了!每多等一刻,任辛在牢中所承受的折磨便多一分,她生存的希望便渺茫一分!等到三日后法场,那将是真正的铜墙铁壁,万军环绕,劫法场无异于痴人说梦,连一丝一毫的机会都不会有!
唯一的破绽,只在今夜!在问斩前夜!
按照惯例,重犯于问斩前夜,会从条件极端恶劣的水牢转移至普通死牢稍作“休整”,以确保其明日有“体力”完成那场“明正典刑”的表演。这个过程,以及转移后的短暂时间,是天牢守备相对最为松懈、也是内部人员最容易产生疲惫和松懈情绪的时刻!
这是唯一的机会!虽然依旧希望渺茫,但总好过在法场上面对千军万马!
凌尘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也浑然不觉。他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焚尽,只剩下破釜沉舟的疯狂。
“劫狱。就在今夜子时,转移之后。”他声音沙哑,对身后的墨影和疾风下达了最终命令,不容置疑。
墨影和疾风脸色凝重至极。他们深知此举的成功率微乎其微,但看着凌尘那近乎燃烧殆尽却又异常坚定的眼神,他们知道已无法劝阻。
“是!”两人沉声应道,眼中也迸射出决死的光芒。迅速开始最后检查装备——迷烟、火药、淬毒的暗器、以及用特殊药材配置的、能短时间内激发人体潜能却后患无穷的猛药。
…
而与此同时,阴冷恶臭的水牢深处。
任辛艰难地维持着微弱的呼吸。琳琅冒险送来的药物成功地让她呈现出近乎完美的“死亡”状态——脉搏几近消失,体温冰冷,面色灰败。前来查验的仵作和龙镶卫军官虽然极其谨慎,但在她那毫无生机的躯体前,最终也不得不确认了“死亡”。
假死计划,成功了一半。
然而,那军官冰冷的话语却将她瞬间打入更深的地狱:“…上头有令。任氏罪大恶极,罄竹难书。即便死了,尸身也需运至法场,明正典刑,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他们连一具“尸体”都不放过!一定要将她最后的存在都彻底羞辱、毁灭!
巨大的愤怒和绝望几乎冲垮了她的伪装!但她死死忍住了,任由士兵像拖拽死物般将她拖出水牢,扔进一间普通的死牢角落,如同丢弃一件即将被处理的垃圾。
计划彻底失败了。她非但没能脱身,反而被置于一个更公开、更屈辱的处刑台上。
死牢的条件比水稍好,但依旧冰冷。任辛躺在坚硬的石板上,一动不动,心中却如同沸水般翻腾。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自救!
就在她绝望之际,牢门下方的缝隙,再次传来那细微的、熟悉的敲击声。
是琳琅!她竟然还能联系上!
暗码快速传来,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大人…情况有变…唯一机会…今夜子时换防…我会制造火灾…东南角水道…可通外界…伺机脱身…”
火灾?水道?
任辛的心猛地一紧!在天牢放火,风险极大,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但…这确实是制造巨大混乱、趁乱脱身的唯一办法!
她此刻是“尸体”,看守相对松懈,这或许是唯一的机会!
“…可。”她以微不可察的动作,敲出了回应。
…
夜色渐深,子时将近。
天牢如同往常一样,在夜色中散发着冰冷死亡的气息。守卫们完成了犯人的转移,巡逻的脚步声似乎也带上了一丝例行公事的疲惫。明日还有一场“大戏”要看,今夜似乎和平常没什么不同。
凌尘、墨影、疾风如同三道幽灵,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天牢外墙的阴影下。他们服下了那激发潜能的猛药,一股狂暴的力量在血管中奔涌,代价是事后的极度虚弱甚至伤残。但此刻,无人顾及。
凌尘最后看了一眼那高耸的围墙,眼中只剩下任辛苍白的面容。他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绝望气息的空气,打了个手势。
行动!
与此同时,死牢之内。
伪装成龙镶卫士兵的琳琅,正“恰好”巡逻至东南角附近。她的手心全是冷汗,计算着换岗的时间,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处隐蔽的、通往废弃水道的栅栏口。她怀中藏着火折和一小罐猛火油。
她的心跳如擂鼓。成败,在此一举。
子时更响!
就在这同一时刻!
天牢外墙猛地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巨响!火光一闪!那是墨影和疾风在用火药攻击围墙,制造外部混乱!
几乎在同一秒!
天牢内部东南角,一股烈焰猛地腾起!火舌迅速舔舐着干燥的杂物,浓烟滚滚而出!正是琳琅点燃了火油!
“走水了!”
“有刺客!外面有刺客!”
内外同时爆发的袭击和火灾,让整个天牢的守卫系统瞬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混乱!惊呼声、咳嗽声、奔跑声、兵器出鞘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彻底打破了夜的死寂!
凌尘趁着外墙的爆炸和守卫被吸引的瞬间,如同猎豹般攀上围墙,毫不犹豫地跳入了那一片混乱的院内!他的目标明确——死牢!任辛!
而死牢内,任辛猛地掀开盖在身上的破布,挣扎着坐起!高热和虚弱让她眼前发黑,但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她看到东南角燃起的火焰和弥漫的浓烟,看到琳琅正奋力砍倒两个冲向火源的守卫,并向她打出手势!
机会!
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同一时间,因为这确是监狱唯一的破绽。
然而,他们却彼此不知对方的计划。
真正的混乱已然降临,命运的双刃同时斩落。
最终的结局,是共赴生天,还是…一同葬身这片他们共同点燃的火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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