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劫后余生的狂喜,瞬间冲上了他的脑门。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谢恩。
只见陈玄屈指一弹。
一道几乎微不可见的灵光,如流星飞逝,瞬间没入了傅有财的眉心。
傅有财只觉得眉心一凉,随即像是被烙上了一个无形的印记,一股让他灵魂都在战栗的气息,死死地锁定了自己。
他那张刚刚升起一丝血色的胖脸,瞬间又变得惨白如纸。
“别动什么歪心思。”
陈玄的声音,依旧平淡。
“你有没有回宗门,贫道自会知晓。”
傅有财心中最后一点侥幸,被彻底碾碎。
他知道,自己被种下了追踪的印记。
从此以后,天涯海角,只要这道人一个念头,自己便无所遁形。
他瘫软在地,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去吧。”
陈玄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
傅有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对着陈玄的方向拜了三拜,这才踉踉跄跄,失魂落魄地,消失在了山崖尽头的黑暗里。
山风,呜咽着吹过。
断崖之上,又恢复了寂静。
只是这寂静,却比方才还要压抑。
空气中,还残留着符纸烧灼后的焦糊味,混杂着夜露的寒气,丝丝缕缕地,钻入妙玉的鼻尖。
她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月光不知何时,又从云层后探出头来,清冷的光辉,洒在她那身漆黑的夜行衣上,勾勒出她曼妙,却又僵硬而孤单的轮廓。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她,与那个负手而立的青衣道人。
崖上的山风,似乎带上了几分凉意。
陈玄的目光,还停留在傅有财消失的那片黑暗里。
南海无根岛。
他在脑中过了一遍,搜寻不到这个名字。
想来不过是个不入流的旁门,或是几个散修占山为王,自封的宗门罢了。
他之所以让那胖子自行回门领罚,并非是发了什么善心。
而是想看看,这所谓的无根岛,会如何处置门下弟子。
若是处置得当,此事便就此了结。
若置之不理,那说不得,日后有机会,便要亲自去那南海之上,拜访一下这座“无根之岛”了。
身后,传来一丝极细微的,衣料摩擦的声响。
陈玄收回思绪,缓缓转过身。
月光下,妙玉还站在原地。
像一尊被夜露打湿的黑色剪影,孤零零的,一动不动。
她在等。
等他的发落。
陈玄看着她那副僵硬的姿态,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你还在此处做什么?”
“莫不是要等贫道还你的茶?”
茶。
这个字,像一根无形的针,轻轻扎了一下妙玉的心。
她下意识地,想到了自己那个差点被他用来喝茶的绿玉斗。
若是放在先前,只要一想到那场景,她便会觉得是一种难以忍受的亵渎。
可此刻再回想,被他碰过,似乎……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这个念头让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的脑子很乱,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理不出半点头绪。
“你……不处置我?”
她终于还是问出了口,声音干涩。
陈玄反问。
“贫道为何要处置你?”
妙玉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先是指了指那胖子消失的方向,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意思再明白不过。
我们是一伙的。
你既然发落了他,为何独独放过我?
陈玄轻轻摇了摇头。
“贫道处置他,是因他是修行中人,却为谋私利以术法谋害凡人性命,坏了规矩。”
他的目光,在妙玉身上短暂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平淡得像是在看一块路边的石头。
“你,并非修行中人。”
“你的行事,与贫道无关。”
与贫道无关。
这五个字,本该是天大的赦免。
可落入妙玉的耳中,却让她心头猛地一空。
一股难以言喻的失落感,像是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
原来,自己参与的这场阴谋,在他眼中,竟是这般无足轻重。
连被他处置的资格,都没有。
陈玄见她这副神情,只当在她担心胖子报复。
“你若是怕他报复,则大可不必。”
“他不敢。”
说完这句,他便再无多言。
“这几日,多有叨扰。”
“贫道,告辞。”
话音落下,他转过身,迈开步子。
只一步。
他的身影,便像是融入水中的墨迹,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下山那条小径的黑暗里。
仿佛他从未出现过。
山崖上,只剩下妙玉一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站了多久。
直到山风将她浑身的血液都吹得冰冷,她才像一具被抽走了魂魄的木偶,迈开僵硬的步子,浑浑噩噩地,朝着蟠香寺的方向走去。
回到那间属于她的卧房。
她推开门。
一股熟悉的,清冷的幽香,扑面而来。
那是她日日点的冷檀香的味道。
屋内的陈设,与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桌案上,那只白瓷茶杯与茶壶,被摆放得整整齐齐。
她走到那张小小的板床边。
床上的薄被,叠得方方正正,一丝褶皱都没有。
整洁得,像是根本没有人碰过。
这三天,那道人似乎除了在那张案几前的蒲团上打坐,便再也没有动过别的地方。
他没有睡她的床。
妙玉的心里,本该是庆幸的。
可不知为何,一股莫名的烦躁,却像是无根的野草,从心底深处,疯狂地滋生出来。
那股烦躁,烧掉了她所有的恐惧,所有的后怕,所有的失落。
只剩下一种让她坐立难安的,空落落的焦灼。
这间屋子,又变回了她的。
可她却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夜色,如同一块被水化开的浓墨,将整个林府老宅浸染得一片沉静。
陈玄的身影,穿过月洞门,走在青石板铺就的抄手游廊上。
廊角的灯笼早已熄灭,只有檐角下悬挂的铁马,在偶尔拂过的夜风中,发出一两声清脆又孤寂的轻响。
白日里喧闹的府邸,此刻像是陷入了深沉的睡梦。
只有林黛玉的院子偶尔传来人声,这丫头,大半夜还未入睡。
他推开自己那间客房的门,动作轻得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一盏烛火,在桌上顽强地燃烧着,将将燃到了尽头,光晕昏黄,将屋内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
小榻上,炒豆儿已经睡熟。
她整个人蜷成一团,眉头微微地蹙着,不知在梦里遇见了什么烦心事。
陈玄走到榻边,伸手,将一旁的薄被,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
少女的眉头,在睡梦中似乎舒展了些许。
陈玄不再看她,转身在自己的那张硬板榻上坐下,盘膝,阖目。
断崖上的风声,傅有财的哀嚎,妙玉那双藏在面纱后,混杂着震惊、恐惧与迷茫的眼睛,都如流水般,从心头淌过,未曾留下半分痕迹。
于他而言,不过是红尘历练中,遇见的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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