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岛上住着的,并非只有你一个人。
陈玄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砸进了秦可卿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
并非只有你一人?
那是什么意思?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瞬间攫住了她。
那是一种混杂着失落,又夹杂着好奇的复杂感受。
她原以为,这片与世隔绝的仙境,是她与仙师之间,独一无二的秘密。
是她逃离尘世后,唯一的庇护所。
可现在,这里还有别人。
那刚刚升起的,一点点微末的,连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特殊感,就这么被轻易地击碎了。
原来,她不是唯一的。
“随我来。”
陈玄似乎并未在意她脸上一闪而过的复杂神色,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转过身,当先向着岛内深处走去。
步伐不快不慢,青色的道袍下摆,在沙地上拖曳出一道浅浅的痕迹,又很快被风抚平。
秦可卿连忙收敛心神,抱着怀里同样有些不安的玉兔,紧紧跟了上去。
他们很快就离开了海滩,重新走进了那片熟悉的树林。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密林。
越往里走,小径渐渐消失,林木便愈发高大,几乎遮蔽了天光。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泥土与腐叶的气息,其中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的草木清香。
他们经过了那个她每天打水的水潭。
潭水依旧清澈,只是此刻,周围再没有一只小兽敢于靠近。
仿佛这片区域,已经被一种无形的气场所清空。
秦可卿甚至能感觉到,林子深处,有某种庞然大物的气息在蛰伏。
可那些气息,在触及到他们周遭数丈的范围时,便如遇惊雷,惶恐地退去。
山中的猛兽,似乎都在躲着他们。
或者说,是在躲着走在前面的,那个看似单薄的青袍身影。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被彻底吞没在西方的海平面下。
林间的光线,却并未因此陷入完全的黑暗。
一些不知名的藤蔓,与生长在古树根部的菌类,竟开始散发出幽幽的,如同萤火般的微光。
点点荧光,汇聚成片,将这条通往未知深处的小径,照得如梦似幻。
秦可卿抱着玉兔,小心地跟在陈玄身后,心中那点失落早已被眼前光怪陆离的景象所取代。
她从未想过,这座岛屿的深处,竟是这般模样。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的视野豁然开朗。
一片巨大的湖泊,毫无征兆地,出现在眼前。
湖面平静得像一面镜子,倒映着漆黑的夜空,与岸边那些发光的奇花异草。
湖的四周,是连绵起伏的山峦,如同一圈沉默的巨人,将这片湖泊妥帖地环抱在怀中。
这里,仿佛是整座岛屿的心脏。
灵气浓郁得几乎要化为实质,每一次呼吸,都让人通体舒泰。
陈玄的脚步,在一座山的山脚下,停了下来。
秦可卿也跟着停下,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山脚下,有一个被藤蔓半掩的洞口。
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洞府,洞口不大,却透着一股古朴苍茫的气息。
陈玄就那么静静地站在洞府前,一动不动。
他的侧脸,在周围荧光的映照下,线条依旧清冷。
可秦可卿却敏锐地察觉到,他身上那股万年不变的沉静,似乎被打破了。
一缕极淡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哀伤,从他身上弥漫开来。
秦可卿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
她从未见过仙师露出这样的神情。
陈玄的脑海中,一段尘封的记忆,不受控制地浮现。
一个穿着素白长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看着天边的流云。
“云岫。”
那时的他,声音里带着一丝焦急与不解。
“你明知现在破镜,成功率不足三成,为何还要坚持?为什么这么急?”
那名叫云岫的女子,缓缓转过身。
她的容颜,温婉如玉,眉眼间带着一抹挥之不去的恬淡。
她伸出温润的玉手,想要去抚摸他的脸颊,却被他侧头避开。
云岫的手,微不可察地一僵,随即又自然地收了回去。
她莞尔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宠溺,几分无奈。
“小玄子,对我就这么没信心?”
“别转移话题。”
那时的陈玄,眉头紧锁。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跟师父那样?一年到头不见人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云岫看着他那冷冰冰的模样,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良久,才轻声说道。
“小玄子,你迟早会知道的。”
“只是,我希望那一天,能来得越晚越好。”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无法理解的怅惘。
“你别再劝了。”
“我意已决。”
……
“仙师?”
一个带着几分迟疑的,轻柔的声音,将陈玄从翻涌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这里……有人吗?”
秦可卿看着他有些失神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问道。
陈玄眼中的追忆之色,缓缓褪去,重新恢复了那片古井无波的沉静。
他没有回答秦可卿的问题。
只是转过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很复杂。
有询问,有审视,还有一丝连秦可卿都读不懂的,犹豫。
仿佛在做一个极为重要的决定。
最终,他微微叹息,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秦可卿说。
“希望我没有做错。”
说完,他便迈开脚步,朝着那个被藤蔓遮掩的洞府走去。
秦可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看到陈玄伸出手,轻轻拨开那些垂落的,散发着微光的藤蔓。
藤蔓之后,并非她想象中的,幽深黑暗的洞穴。
而是一扇紧闭的,不知由何种玉石打造的,泛着淡淡青光的石门。
陈玄将手掌,贴在了石门之上。
“嗡——”
一声轻微的,仿佛来自远古的嗡鸣声响起。
那扇沉重的石门,竟然无声无息地,向内缓缓开启。
一股比外面浓郁十倍的灵气,裹挟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冷香,从门缝中倾泻而出。
秦可卿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连灵魂都被洗涤了一遍。
她下意识地,朝着门内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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