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的地牢阴暗而潮湿,空气里混杂着干草、霉菌和绝望的气息。
这里与方才灯火通明的府衙大厅,不过一墙之隔,却仿佛是两个世界。
崔远被两名王府护卫粗暴地扔在地上,身上的州牧官袍沾满了尘土,头上的乌纱帽早已不知去向,狼狈不堪。他抬起头,透过牢门的栅栏,正好能看到站在过道里的萧云庭。
那人依旧披着温暖的狐裘,与这地牢的阴冷格格不入。火把的光在他脸上跳跃,映出一片平静,没有胜利的喜悦,也没有猫捉老鼠的戏谑。
“萧云庭,你当真敢把我关在这里?”崔远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疯狂,“你就不怕陛下降罪?不怕二皇子殿下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萧云庭没有理会他的叫嚣,只是对身旁的张平吩咐道:“把那几位粮商也带过来,关在隔壁。让他们好好听着。”
“是,殿下。”张平领命而去。
很快,隔壁的牢房里传来了钱掌柜等人哭天抢地的求饶声。
“王爷饶命啊!我们都是被崔远逼的!”
“我们愿意献出所有家产,只求王爷开恩!”
哭喊声,咒骂声,混成一团。
崔远听着这些昔日盟友的丑态,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萧云庭这才缓缓蹲下身,隔着栅栏,平视着崔远。
“崔大人,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谈谈了。”他的声音很轻,“谈谈你那所谓的『续命药』。”
崔远的心猛地一沉,他最后的底牌,对方竟然如此平静地就接了过去。他强作镇定,冷笑道:“怎么?七王爷也对长生不老感兴趣?可惜,那丹方只有我一人知晓,那药,也只有我一人会炼。你杀了我,就等于断了陛下的药。这个后果,你掂量过吗?”
“丹方?”萧云庭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你是说,一个能让人精神亢奋,暂时忘却病痛,但服用之后,会口干舌燥,心跳加速,长期服用更是会掏空身体,让人形销骨立,最终油尽灯枯的方子?”
崔远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萧云庭:“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些症状,是服用“赤龙丹”后最核心的秘密,除了他和二皇子,以及宫中负责递药的心腹,绝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我不仅知道这些。”萧云庭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力量,“我还知道,炼制此药,需要用到一种名为『红粟』的植物,辅以数种有毒的矿石,用烈火煅烧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对吗?”
崔远彻底说不出话了,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
眼前这个病弱王爷,仿佛不是在审问他,而是在陈述一个他亲眼所见的事实。这种感觉,比任何酷刑都让他感到恐惧。
“你……你到底是谁?”崔远颤抖着问。
“我是谁不重要。”萧云庭站起身,掸了掸狐裘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重要的是,你所谓的『续命药』,在我看来,不过是最低劣的毒药。一种用病人的未来,去换取片刻欢愉的垃圾。”
他顿了顿,看向崔远,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
“而你,崔大人,把这种垃圾献给当今天子,你说,这是何等罪名?”
“不!不是我!”崔远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是二皇子!是二皇子殿下让我这么做的!我只是奉命行事!我……”
“哦?是吗?”萧云庭打断了他,“可是在陛下的眼中,在天下人的眼中,药,是你炼的。朔州,是你的地盘。二皇子远在京城,他大可以把你推出来当替罪羊。一个边陲州牧,和一个前途无量的皇子,你觉得,父皇会信谁?”
冰冷的话语,像一把把刀子,扎进崔远的心里。
他瘫软在地,眼中最后的光芒也熄灭了。
他知道,萧云庭说的没错。一旦事发,他就是那个唯一的,也是最完美的弃子。
“我……我不想死……”崔远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我没说要你死。”萧云庭的声音再次响起。
崔远猛地抬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你……你肯放过我?”
“放过你,也不是不行。”萧云庭踱步到牢门前,“我这个人,喜欢做交易。现在,我给你一个选择的机会。”
“你说!只要能活命,我什么都答应!”
“第一,交出丹方,以及你所有的药材库存。”
“第二,写一份详细的供状,说明你是如何受二皇子指使,炼制丹药,又是如何通过二皇子的渠道,将丹药送入宫中,以及这些年来,你与二皇子之间所有的书信往来,贪墨的账本,都要交出来。”
崔远犹豫了一下,这些东西,可是他最后的保命符。
“怎么?不愿意?”萧云庭的声音冷了下来,“那我只能把你和你的『赤龙丹』,原封不动地送到京城。是送到东宫太子那里,还是直接呈给父皇,就看我的心情了。”
崔远打了个寒颤,他毫不怀疑萧云庭能做出这种事。
“我给!我全都给你!”他连滚带爬地扑到栅栏前,“丹方和供状,我马上就写!药材和账本,都在州牧府的密室里!我告诉你地方!”
“很好。”萧云庭点了点头,“最后一个条件。”
“还有?”
“我要你活着。”萧云庭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以戴罪之身,做个富家翁,在朔州城里,安度晚年。我会派人『保护』你,确保你不会乱说话,也不会被人灭口。”
崔远愣住了。
他想过无数种结局,被杀,被流放,被终身监禁,却唯独没想过,萧云庭会让他活,还让他当个富家翁。
“为什么?”他下意识地问道。
“因为一个活着的,被废黜的崔远,对二皇子来说,是一根永远扎在他心里的刺。他会时时刻刻担心,你这张嘴,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他会寝食难安。”萧云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而我,就喜欢看我的敌人,寝食难安的样子。”
崔远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王爷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魔鬼!这个看似病弱的七王爷,分明就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
半个时辰后,州牧府的书房内。
魏辰看着桌上那份写满了蝇头小楷的丹方,以及旁边一叠厚厚的供状和账本,神情复杂。
他怎么也想不到,朔州城这一夜的风波,最后竟会牵扯出如此惊天的秘密。
用毒药控制皇帝,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疯举!
“殿下,您打算如何处置这些东西?”魏辰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些,是送给太子殿下的一份大礼。”萧云庭将那份丹方拿了起来,仔细端详着,“一份能让他稳固储君之位,甚至……更进一步的大礼。”
魏辰心中一动:“殿下的意思是……”
“二皇子能用毒药控制父皇,太子为什么不能用『解药』来获得父皇的信任呢?”萧云庭将丹方递给魏辰,“魏校尉,你看看,这方子里的东西,你可都认得?”
魏辰接过丹方,仔细看了起来。他出身将门,对一些草药也略知一二。
“红粟……这似乎是一种能让人致幻的花……还有这几味矿石,都是典籍里记载的大毒之物。这……这哪里是丹药,分明是催命符!”魏辰越看越心惊。
“没错。”萧云庭走到一旁,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套简陋的蒸馏和提纯器具,是他之前为了酿造烈酒,让工匠打造的。
“崔远的炼制方法,太过粗劣,只是简单的煅烧混合,所以毒性猛烈,副作用极大。”萧云庭一边说,一边开始动手处理从崔远密室里搜出来的药材,“而我要做的,很简单。”
他将那些红粟果实划开,收集浆液,用烈酒进行萃取,再通过反复蒸馏,得到清澈的液体。
他又将那些有毒的矿石碾碎,用不同的溶液进行溶解和沉淀,分离出其中真正有效的成分。
魏辰站在一旁,完全看不懂萧云庭在做什么。那些瓶瓶罐罐,那些复杂的操作,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他只看到,在萧云庭那双修长而稳定的手中,那些原本剧毒的材料,仿佛正在经历一场脱胎换骨的蜕变。
“殿下……您……您还懂炼丹之术?”魏辰忍不住问道。
“我懂的不是炼丹,是格物。”萧云庭头也不抬地回答,“世间万物,皆有其理。所谓毒药,所谓解药,不过是剂量与搭配不同罢了。”
经过一夜的忙碌,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一枚龙眼大小,通体呈现温润紫色,还散发着淡淡草药清香的丹药,出现在萧云庭的手中。
他将丹药放入一个精致的玉盒中,递给了魏辰。
“这枚丹药,我给它取名叫『九转紫金丹』。”
“它保留了『赤龙丹』能让人精神振奋的效果,但药性温和了十倍不止。我还去除了其中大部分的毒性,并加入了几味真正安神补气的珍贵药材。”
“最重要的是,长期服用,虽然依旧会产生依赖,但不会再掏空身体。甚至,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之前服用『赤龙丹』所带来的损伤。”
萧云庭看着目瞪口呆的魏辰,缓缓说道:“简单来说,崔远给父皇的,是饮鸩止渴的毒酒。而我给你的,是一杯能吊着命,甚至让他感觉更舒服的『良药』。”
魏辰手捧着玉盒,只觉得它重逾千斤。
他明白了,他彻底明白了萧云庭的计划。
这不是解药,这是……更高级的毒药!一种能杀人于无形,能将大夏皇帝牢牢掌控在手中的,温柔的毒药!
“魏辰,你即刻启程回京。”萧云庭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你带着崔远的供状和账本,以及这颗『九转紫金丹』,去见太子。”
“告诉他,二皇子狼子野心,用虎狼之药迷惑圣上,意图不轨。而你,在朔州查案时,意外寻访到一位世外高人,求来了这枚能解陛下之危的仙丹。”
“从今往后,陛下的龙体安康,就掌握在太子殿下和你手里了。”
萧云庭走到魏辰面前,替他整理了一下衣领。
“你妹妹的雪莲,三个月内,我会派人送到京城你的府上。你在东宫站稳脚跟后,我要你做的,只有一件事。”
魏辰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殿下请讲。”
“帮我盯着京城,盯着每一个人。我要知道,当年我母妃之死,以及我这身『病体』的背后,到底还藏着些什么人。”
萧云庭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意。
魏辰看着他,许久,郑重地将玉盒收入怀中,单膝跪地。
“魏辰,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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