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每一缕浮尘都静止不动。
那炉即将燃尽的龙涎香,散发出最后一丝微弱的香气,混杂着殿内冰冷的石木气息,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
萧承稷的目光,像一把磨得锋利无比的刻刀,缓缓地,一寸一寸地,刮过太子萧云启那张惨白如纸的脸。他没有说话,但那眼神中蕴含的审视与失望,比任何雷霆之怒都更让萧云启恐惧。
萧云启跪在地上,身体的颤抖已经无法抑制。他能感觉到父皇的耐心正在耗尽,那座一直以来都向他倾斜的天平,此刻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即将倒向另一边。
他想开口,想为自己辩解,想说些什么来挽回局面,可萧云庭那句“儿臣要查禁军”,像一道天堑,横亘在他面前,堵死了他所有的退路。
就在这僵持的时刻,殿外响起了一阵极轻、极快的脚步声。
一名小太监躬着身子,几乎是贴着地面挪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蜡封的火漆信筒,高高举过头顶。
“启禀陛下,宫门守卫处八百里加急,说是有安王殿下的急件。”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沉闷。
萧承稷的眉峰微微一动,目光从太子身上移开,落在了那个信筒上。
萧云启的心头猛地一跳,混乱的思绪中生出一丝荒谬的希望。是萧云庭的人出了什么岔子吗?是京兆府那边反悔了吗?
萧云庭却依旧平静,他只是给了阿影一个眼神。
阿影无声地上前,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信筒,仔细检查了火漆上的王府私印,确认无误后,才转身呈给萧云庭。
萧云庭接过信筒,指尖的温度似乎能透过冰冷的金属,感受到里面那张纸条上残留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
是拓跋烈的气息。
他的狼王,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为他递上最锋利的刀。
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操控轮椅,又向前移动了少许,抬头看向龙案后的萧承稷,声音清越。
“父皇,儿臣方才说要查禁军,并非无的放矢。因为儿臣已经大致猜到,张启明是如何从天牢里消失的了。”
萧承稷看着他,眼神深邃:“说下去。”
“父皇可曾听闻过一种来自西域的奇物,名为『火龙砂』?”萧云庭不紧不慢地问道。
萧承稷略一思索:“有所耳闻。据说是西域方士炼制的禁物,遇火则无声爆燃,烟尘极小,常被用于刺杀和毁证。”
“父皇圣明。”萧云庭微微颔首,“此物在大夏乃是严控的军用物资,等同于剧毒之物,民间禁绝流通,便是军中,也只有特定将领才有资格申领,且每一次的用量和去向,都必须有详细的记录备案。”
他说到这里,太子萧云启的脸色又白了几分,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嘴唇开始哆嗦。
萧云庭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说道:“张启明被关押的天牢丙字号监,在事发后,狱卒声称是烛火倾倒,引发了小范围的火情,这才让张启明趁乱逃脱。可儿臣派人勘察过现场,那里的焚烧痕迹,与寻常木料、棉麻燃烧后的灰烬,截然不同。”
他顿了顿,终于打开了手中的信筒,从中取出一张小小的纸条。
他没有看纸条上的内容,因为那内容早已刻在他的心里。这是拓跋烈给他的底气,也是他刺向太子心脏的刀尖。
“儿臣的人,在现场的灰烬中,找到了火龙砂的残余。而这份急件,正是京兆府刚刚从禁军武备库调来的申领记录。”
萧云庭抬起眼,目光如剑,直直地射向已经摇摇欲坠的太子。
“记录显示,近一个月内,禁军之中,只有一人,以『演练营中防火』的荒唐名义,分三次,累计申领了足以烧掉半座天牢的三斤火龙砂。”
“此人,便是父皇您亲自任命,由皇兄一手提拔的天牢副统领——陈武!”
“陈武!”
这两个字从萧云庭口中吐出,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萧云启的心口上。
“不!不可能!”萧云启失声尖叫起来,他从地上猛地爬起,状若疯癫,“你胡说!这是污蔑!陈武对朝廷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监守自盗,私放钦犯!萧云庭,是你!一定是你伪造了证据,想要构陷于我!”
“皇兄。”萧云庭的声音冷了下来,“证据就在这里,父皇一看便知真伪。你现在这副模样,是想告诉父皇,你心虚了吗?”
“我没有!”萧云启嘶吼着,转向龙案,“父皇!您不要信他!他这是在报复!他嫉恨儿臣的储君之位,他想夺嫡!父皇,您要相信儿臣啊!”
“够了!”
一声蕴含着滔天怒火的爆喝,从龙案后传来。
萧承稷猛地站起身,他没有看萧云庭,也没有看状若疯狗的太子,而是死死地盯着那份由阿影呈上来的申领记录。
那上面,陈武的名字,以及太子东宫的推荐印信,清晰得刺眼。
“蠢货!”
萧承稷一把抓起桌上的白玉镇纸,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的一声巨响,温润的白玉碎裂成无数块,四散飞溅。
“朕让你监国,是让你为国分忧!不是让你结党营私,安插这种连尾巴都擦不干净的蠢货!”
皇帝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发颤,他指着萧云启,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暴怒。
“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在禁军里安插人手?你以为朕不知道那些将领私下里都称你作『小东家』?朕可以容忍你有自己的势力,因为你是太子,未来的君主!但朕不能容忍,你用这些势力,去干这种动摇国本的蠢事!”
“为了一个户部侍郎,你竟然动用禁军,动用火龙砂,在天牢里制造混乱!你把天牢当成什么了?你家的后花园吗?你把国法当成什么了?你东宫的家规吗?”
“你知不知道,此事一旦传出去,天下人会怎么看?他们会说,大夏的储君,为了包庇一个贪官,竟敢劫狱!他们会说,皇家的法度,就是一个笑话!”
萧承稷气得胸膛剧烈起伏,他绕过龙案,一步步走到萧云启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太让朕失望了!”
萧云启被父皇的气势压得瘫软在地,浑身抖如筛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反复地磕头。
“父皇息怒……儿臣……儿臣知错了……儿臣再也不敢了……”
“晚了!”萧承稷冷喝一声,不再看他,转身对殿外喝道:“来人!传禁军统领蒙天放,即刻觐见!”
很快,一名身穿玄甲,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将领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臣,蒙天放,参见陛下!”
“蒙天放!”萧承稷的声音冰冷如铁,“传朕旨意!”
“臣在!”
“即刻起,封锁天牢!没有朕的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天牢上下,所有当值狱卒、守卫,全部就地看押,听候审查!”
“遵旨!”
萧承治的目光,转向了自始至终都平静地坐在轮椅上的萧云庭。
“云庭。”
“儿臣在。”
“朕现在给你一道特权。”萧承稷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朕命你为钦差,全权督办天牢一案!蒙天放及麾下三千禁军,皆由你调遣!”
他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朕给你『先斩后奏』之权!凡涉案之人,无论官职高低,背景如何,一律给朕拿下!若有反抗,或意图不轨者,格杀勿论!”
“儿臣,领旨!”
萧云庭微微躬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御书房的每一个角落。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屠刀,已经握在了他的手上。
他操控轮椅,缓缓转身,经过瘫倒在地,面如死灰的太子身旁时,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
在他的眼中,萧云启,已经是一个失败者了。
当萧云庭和蒙天放走出御书房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有些昏暗。
长长的宫道上,两人一前一后,沉默地走着。阿影推着轮椅,脚步轻盈无声。
“王爷。”蒙天放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蒙统领有话请讲。”萧云庭道。
蒙天放走上前,与他并行,声音压低了几分:“王爷,有件事,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那个陈武,在禁军中早已是人尽皆知的太子党羽。他仗着东宫的势,行事向来嚣张跋扈,克扣军饷,欺压同僚,军中将士对他早已是怨声载道。”蒙天放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愤懑,“末将也曾想过要整肃他,只是……他毕竟是太子殿下的人,末将若是动他,恐怕会引来东宫的不满,影响军中安定。”
萧云庭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蒙天放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今日,王爷能在陛下面前,揭穿此獠的真面目,并得陛下授权,整肃禁军,实乃我禁军之幸事!末将代表禁军上下,谢过王爷!”
说着,他竟停下脚步,对着萧云庭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这是一个信号。
一个禁军统领,在向他这位并无军权的王爷,表达效忠的信号。
萧云庭心中了然。这位蒙统领,看似粗犷,实则是个心思缜密之人。他不是太子的人,也不是其他皇子的人,他只忠于皇帝。而今天,皇帝将屠刀交给了自己,他便顺势向自己靠拢。
“蒙统领言重了。”萧云庭淡然一笑,“本王只是奉旨办案,清除国之蛀虫而已。接下来的事,还要仰仗统领多多协助。”
“王爷放心!”蒙天放立刻挺直了腰杆,声音洪亮,“末将已经调派了最精锐的虎贲营,将天牢围得水泄不通!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陈武和他手下的那帮人,现在就是瓮中之鳖!只等王爷您过去,亲自下令拿人!”
萧云庭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处那座在暮色中显得愈发阴森的建筑。
天牢。
他知道,那里即将迎来一场腥风血雨。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他将袖中的手悄悄握紧,那张来自拓跋烈的纸条,仿佛还带着温度,熨帖着他的掌心。
他想,他的狼王此刻,应该也正望着皇宫的方向吧。
他一定在等。
等着他,提刀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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