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七皇子府。
夜色已深,书房内却依旧灯火通明。萧云庭并未安歇,他独自一人坐在案前,指尖轻轻摩挲着一张北疆的军事堪舆图。
那上面,用朱砂标记出的线条,从北地铁骑的驻地,一路蜿蜒,剑指大萧的国都。
青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开口。
“殿下,夜深了。南疆那边,信鸽最快也要数日才能抵达,您……不必如此。”
萧云庭的目光没有离开地图,声音却很平静。
“我不是在等南疆的消息。”
他的视线落在了地图最北端,那个被他用指腹磨得有些模糊的地名上。
“我只是在想,他现在,应该也和我一样,在看着同一片星空吧。”
青锋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了然。殿下口中的“他”,除了北疆那位狼王,再无旁人。
萧云庭的嘴角,逸出一丝极淡的,却发自内心的笑意。
他想起了拓跋烈那双比草原夜空还要深邃的眼睛,想起了他掌心的温度,想起了那个人毫不掩饰的,带着侵略性的温柔。
这场京城的棋局,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可只要一想到远在北疆的拓跋烈,他心中便会涌起一股暖流,足以抵御所有的阴寒。
他为的,不仅仅是复仇,更是为了一个能与那人并肩而立,再无阻碍的将来。
“阿烈,等我。”萧云庭在心中默念。
他收回思绪,将那份柔软妥帖地藏好,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如刀。
“传我的命令,让‘眼睛’们都打起精神。三哥到了南疆,京城里,有些人恐怕就要坐不住了。”
“是,殿下。”青锋躬身领命,随即退下。
书房内,复又只剩下萧云庭一人。他缓缓起身,走到窗前,望向南方。
棋子,已经落位。
现在,就看他那位好三哥,如何选择自己的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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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南疆,镇南关。
黄沙漫天,烈日当空。
三皇子萧云瑞身披金甲,立马于关前,身后是三千名盔明甲亮的御林军。长途跋涉的疲惫,丝毫掩盖不住他眼中的意气风发。
他手握父皇亲赐的尚方宝剑,怀揣着一道足以决定南疆数十万人生死的密旨。在他看来,那个莽夫秦越,以及整个南疆军,都已是他的囊中之物。
“殿下,这秦越好大的胆子!我等已在关外等候多时,他竟敢城门紧闭,莫非是想抗旨不成?”副将催马上前,语气中满是愤懑。
萧云瑞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轻蔑。
“让他等着。本王倒要看看,他能有多大的骨气。一个兵谏京城的莽夫,真以为父皇会轻易放过他?他越是拖延,罪名就越重。传令下去,准备攻城!”
“是!”副将兴奋地领命,正欲转身。
“吱呀——”
厚重的城门,却在此时发出一阵沉闷的响声,缓缓向两侧打开。
吊桥落下,尘土飞扬中,一支队伍从城内走出。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容黝黑,正是南疆主帅,秦越。
只是,此刻的秦越,身上并未穿戴甲胄,而是一身寻常的布衣。他身后跟着一众南疆将领,也尽皆卸甲。
一行人快步走到萧云瑞马前,在三步之外,秦越竟是“扑通”一声,双膝跪地,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罪将秦越,不知三殿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还请殿下恕罪!”
他身后,数十名南疆高级将领,也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我等,恭迎三殿下!”
声浪滚滚,传出数里。
萧云瑞和他身后的三千御林军,都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情况?
预想中的剑拔弩张,闭门羹,甚至是直接的武力冲突,全都没有发生。取而代之的,是低到尘埃里的恭敬,是近乎谄媚的谦卑。
萧云瑞坐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跪在自己马前的秦越,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应。他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和下马威,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秦将军,你这是何意?”萧云瑞强作镇定地开口,声音却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疑惑。
秦越依旧伏在地上,头也不抬。
“殿下代表陛下亲临南疆,乃是南疆数十万军民的福分。罪将之前兵谏京城,罪孽深重,本以为再无面目苟活于世。幸得陛下宽宏,殿下亲临,罪将感激涕零,不知所言!”
他的声音洪亮,言辞恳切,听不出半分虚假。
萧云瑞皱起了眉。
这秦越,是转了性子,还是在演戏?
他身旁的副将低声道:“殿下,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秦越素来桀骜不驯,如今这般姿态,恐怕有诈。”
萧云瑞心中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他清了清嗓子,摆出皇子的威严。
“秦将军,你兵谏之罪,父皇心中自有定夺。本王此次前来,一是为安抚南疆军心,二是为彻查边防。既然你已知罪,便打开城门,让本王的军队入城休整吧。”
“是!是!”秦越连忙应声,随即起身,亲自牵过萧云瑞的马缰,卑微地躬着身子。
“殿下,请!罪将已在城中为殿下和天兵们备下了接风宴,南疆虽苦寒,但美酒管够,烤全羊管饱!”
秦越的热情,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
他不仅亲自为萧云瑞牵马,还下令南疆军夹道欢迎,那阵仗,不像是迎接一位监军皇子,倒像是迎接凯旋的君王。
三千御林军被安排在城中最好的营地,粮草肉食,供给不断。而萧云瑞本人,则被请入了原先的将军府,秦越自己,则搬去了旁边的小院。
入夜,将军府灯火辉煌。
一场盛大的接风宴,正在上演。
南疆特有的烈酒“火烧喉”,被一坛坛地搬了上来。穿着艳丽服饰的南疆少女,跳着奔放的舞蹈。
秦越和一众将领,轮番向萧云瑞敬酒。
“殿下,您远道而来,辛苦了!末将敬您一杯!”
“殿下,有您坐镇南疆,我等军心大定啊!这杯我干了,您随意!”
“殿下,您看上哪个舞姬,尽管开口,末将立刻送到您房里去!”
萧云瑞被这股热情冲得有些晕头转向。
他试图将话题引向军务,但每次都被秦越巧妙地岔开。
“殿下,军务繁杂,不急于一时。您刚到,先好好休息,熟悉熟悉南疆的风土人情。来来来,喝酒,吃肉!”秦越端着一个巨大的牛角杯,满脸通红地凑过来。
萧云瑞看着他,心中疑窦丛生。
这个秦越,究竟想干什么?
他对自己言听计从,有求必应,姿态低得不能再低。自己带来的三千御林军,在数万南疆军中,被捧得高高的,却也隔得远远的。
他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无处使。
那道密旨,是斩向秦越的利刃。可现在,秦越主动把脖子伸了过来,脸上还挂着笑。这让他怎么砍?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
每日都是盛宴,每日都是歌舞。萧云瑞想要巡视军营,秦越陪着;想要查看账目,秦越捧着;想要调阅防务图,秦越亲自讲解。
然而,无论他走到哪里,所有南疆将士,看向他的眼神是尊敬的,但看向秦越的眼神,却是信服与忠诚。
他能命令秦越,却命令不了秦越手下的任何一个百夫长。
他被架空了。
以一种他无法发作,甚至无法指责的方式,被彻底架空了。
萧云瑞终于意识到,自己掉进了一个温柔的陷阱。秦越用美酒、佳肴和恭顺,为他打造了一个华丽的囚笼。
他开始感到焦躁。父皇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这天夜里,他屏退左右,秘密召见了秦越的副将,李冀。
“李将军,请坐。”萧云瑞亲自为李冀倒了一杯茶,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李冀显得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起身:“殿下折煞末将了。”
“李将军不必多礼。”萧云瑞摆了摆手,开门见山,“本王来南疆已有些时日,见将军治军有方,实乃国之栋梁。屈居于秦越之下,可惜了。”
李冀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殿下谬赞。秦将军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末将不敢有二心。”
“哦?是吗?”萧云瑞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可本王听说,秦将军兵谏京城,实为不智之举,早已引得军中不少将士不满。他如今对本王百般讨好,不过是苟延残喘之计。李将军,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良禽择木而栖。”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金牌,推到李冀面前。
“这是本王的信物。只要你肯助本王一臂之力,待本王掌控南疆之后,这南疆副帅之位,便是你的。日后,封侯拜相,亦非难事。”
李冀看着那块金牌,呼吸似乎都变得粗重了些。
他犹豫了半晌,才抬头看向萧云瑞,试探着问道:“殿下……想要末将做什么?”
萧云瑞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
“本王要你,帮我制造一个机会。一个……让本王可以名正言顺地,动用父皇密旨的机会。”
李冀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沉默了片刻,最终一咬牙,将那块金牌收入怀中。
“末将……明白了。请殿下,静候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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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冀走后,萧云瑞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相信,没有人能抵挡住这样的诱惑。秦越的堡垒,即将从内部被攻破。
他不知道的是,李冀从他府中出来,便直接走进了秦越的营帐。
“将军,鱼儿……上钩了。”李冀将那块金牌放在桌上。
秦越正在擦拭他的佩刀,闻言头也不抬。
“他让你怎么做?”
“他让属下制造一场混乱,最好是兵变。给他一个动用密旨,名正言顺除掉您的借口。”
秦越擦刀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冷冽的杀意,但随即又被一种复杂的,近乎于嘲弄的情绪所取代。
“兵变……呵呵,好大的手笔。不愧是陛下的儿子。”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看着京城的方向,喃喃自语。
“七殿下,您这一招‘捧杀’,可真是诛心啊。这位三殿下,怕是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李冀有些担忧地问:“将军,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万一……弄假成真,军心不稳……”
“不会。”秦越的声音很沉稳,“这是七殿下棋局的一部分,我们,只需当好演员。传令下去,让最忠心的弟兄们准备一下。明晚,给三殿下……唱一出大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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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夜里,三更时分。
“杀啊!”
“秦越无能,谄媚朝廷!兄弟们,反了他!”
喊杀声,兵刃碰撞声,骤然在寂静的军营中炸响。
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萧云瑞被惊醒,他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
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都在发抖。
“殿下!不好了!军营……军营哗变了!李冀副将带着一部分人马,正在围攻秦将军的主帐!”
萧云瑞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
来了!
机会,终于来了!
他几乎是颤抖着,从一个暗格中,取出了那个用明黄绸缎包裹的檀木盒子。
打开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圣旨。
父皇的声音,仿佛在他耳边响起:“云瑞,秦越拥兵自重,乃心腹大患。此去南疆,无论你用何种方法,必须将兵权收回。若他反抗,或有异动,便以此诏,就地格杀,南疆军中,凡有不从者,一并论处!”
“哈哈哈哈!”萧云瑞忍不住大笑起来,“秦越啊秦越,你终究还是算错了一步!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他一把抓起圣旨,穿上外衣,提着尚方宝剑就往外冲。
“传令!所有御林军,随本王前去平叛!今夜,本王要用叛贼的血,染红这镇南关!”
他意气风发,感觉自己已经站在了权力的顶峰。
然而,就在他一只脚即将踏出营帐大门的瞬间。
一道黑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
萧云瑞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脖颈一凉,一把冰冷的匕首已经贴在了他的皮肤上。
同时,一封信,被放在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三殿下,七殿下有礼了。”
黑影的声音沙哑而冰冷,说完这句话,便如同鬼魅一般,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营帐外的喊杀声依旧震天,可萧云瑞却僵在了原地。
七弟?
萧云庭?
他怎么会……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他缓缓转过身,看着桌上那封普普通通的信,却觉得它比父皇的密旨还要沉重。
他颤抖着手,拆开了信封。
信纸上,是萧云庭那熟悉的,清隽而有力的字迹。
内容,却让他如坠冰窟。
『三哥亲启:』
『南疆风光如何?父皇赐你的,究竟是建功立业的舞台,还是一座精心布置的坟墓,想必三哥心中已有答案。』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以为自己是黄雀,却不知父皇才是真正的猎人。无论你与秦越谁胜谁负,最终的结果,都只是为父皇扫清了两个障碍而已。南疆大乱,他正好派心腹之人前来收拾残局,届时,一个“平叛不力”或“激起兵变”的罪名,足以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你,只是一枚弃子。』
『附言:太子哥哥的党羽,已经尽数招供画押。京城的棋局,该我执子了。』
信的末尾,还附着一张薄薄的纸。上面描摹的,正是那份血书的部分内容和手印。
“嗡——”
萧云瑞的脑袋里,一片空白。
“弃子……”
“弃子……”
这两个字,如同魔咒一般,在他脑中不断回响。
他手中的圣旨,此刻变得无比滚烫,几乎要将他的手都烧穿。
外面震天的喊杀声,此刻听来,是那么的讽刺。
那不是为他准备的登天之梯,而是催他上路的丧钟。
他输了。
从他踏出京城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输得一败涂地。
他不是棋手,他甚至连萧云庭的棋子都算不上,他只是父皇用来砸开南疆这颗硬核桃之后,注定要被随手丢弃的石头。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想死!
他猛地抬头,看向那封信,看向萧云庭留下的那句话——“京城的棋局,该我执子了。”
这句话里,藏着另一个选择。
一个背叛父皇,投靠七弟的选择。
一个是必死无疑的阳关道,一个是前途未卜的独木桥。
萧云瑞握着圣旨的手,青筋暴起。他看着帐外跳动的火光,脸上血色尽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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