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的喊杀声,像是烧开的沸水,每一个气泡的破裂声都敲打在萧云瑞的鼓膜上。
他手中的圣旨,那明黄的绸缎,此刻却比烙铁还要烫手。而那封来自七弟萧云庭的信,薄薄一张纸,却重逾千斤,将他所有的野心和侥幸压得粉碎。
弃子。
他,大夏的三皇子,在父皇眼中,竟只是一枚用完即弃的棋子。
巨大的冰冷从脚底升起,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他不想死,那种对死亡的原始恐惧,压倒了对皇权的贪婪。
“京城的棋局,该我执子了。”
萧云庭的这句话,在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这不是一句宣告,而是一个邀请,一个选择。
是选择抱着父皇的圣旨,和秦越同归于尽,成为史书上一笔带过的“平叛不力”的愚蠢皇子。
还是……敲开另一扇门,走上那条背叛父皇,与虎谋皮的独木桥。
萧云瑞的呼吸变得急促,帐外的火光将他的脸映得忽明忽暗,神情变幻不定。
最终,他眼中的挣扎化为了一抹决绝。
他猛地站起身,将那封信和血书摹本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然后紧紧握住那道催命符般的圣旨,大步流星地冲出了营帐。
“住手!全都给本王住手!”
一声怒喝,带着皇子特有的威严,响彻了混乱的营地。
正杀得“难解难分”的双方士卒,动作都是一滞。
萧云瑞带来的三千御林军,见主子出来,立刻围拢过来,将他护在中心,刀剑出鞘,对准了那些“叛乱”的南疆军。
“殿下!您没事吧!李冀那厮反了,正围攻秦将军!”一名御林军都尉急切地说道。
萧云瑞目光扫过全场,他看到秦越正被李冀和几名心腹“逼”得节节败退,身上甚至还挂了彩,看起来狼狈不堪。
演得真像啊。
萧云瑞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片肃然与威严。
他高举起手中的圣旨,厉声道:“都看清楚了!这是父皇的圣旨!你们想造反吗?”
此言一出,所有南疆军的动作都慢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迟疑和畏惧。
萧云瑞深吸一口气,将早已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他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营地。
“今夜之事,是一场误会!”
“本王初到南疆,为检验南疆军的实战能力和应变能力,特与秦将军定下此计,进行一场无预警的实战演练!”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御林军们面面相觑,演练?这刀刀见血的,叫演练?
而那些南疆军,则是在片刻的错愕之后,眼中露出了然之色。
萧云瑞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他大步走向战圈中心,分开众人,亲自走到了秦越面前。
此刻的秦越,正“艰难”地格开李冀劈来的一刀,气息不稳地喘息着。
“秦将军,辛苦了。”萧云瑞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伸出手,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亲手将衣衫不整、嘴角带血的秦越扶了起来。
“南疆军果然名不虚传,反应迅速,战力强悍。本王很满意。”
秦越看着萧云瑞,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他像是明白了什么,顺着台阶就下,对着萧云瑞一抱拳,声音洪亮。
“殿下谬赞!都是殿下指挥有方!若非殿下提前筹谋,末将也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看到我南疆儿郎的真实血性!”
李冀也立刻收刀,单膝跪地:“末将演练失手,惊扰殿下,罪该万死!”
两人一唱一和,将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
萧云瑞看着他们,心中再无半分怀疑,他拍了拍秦越的肩膀,朗声笑道:“哈哈哈,好!好得很!今夜演练,所有将士都有赏!此事就此作罢,都散了吧!”
一场足以颠覆南疆的“兵变”,就在三言两语间,被定义成了一场“演练”。
萧云瑞在御林军的簇拥下回到了自己的主帐,但他知道,今夜,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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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夜深人静。
秦越的将军帐内,只点着一盏孤灯。
他已经换下那身“战损”的盔甲,穿着一身常服,正在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着自己的佩刀。
帐帘被掀开,萧云瑞屏退了所有护卫,独自一人走了进来。
“秦将军,好手段。”萧云瑞开门见山,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怒气和后怕。
秦越擦刀的动作没有停,他头也不抬地说道:“三殿下,好演技。”
萧云瑞被他噎了一下,脸色有些难看。他走到秦越对面坐下,将那卷圣旨重重地拍在桌上。
“这东西,是父皇给我的。也是给你的。”
秦越终于停下了动作,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卷明黄的绸缎上,眼神平静。
“我知道。若殿下今晚宣读了它,此刻你我的头颅,应该都已经被快马加鞭送往京城了。”
萧云瑞的心脏一缩,问道:“我七弟……他到底想做什么?”
“殿下应该问,您想做什么。”秦越将佩刀归鞘,看着萧云瑞的眼睛,“是想做一枚被随时丢弃的棋子,还是想……成为能与执棋者对弈的人?”
萧云瑞沉默了。
他当然想做后者。可是,他凭什么?
“我凭什么信他?又凭什么信你?”萧云瑞的声音有些沙哑,“你们设下此局,将我逼入绝境,我若是不从,今夜是不是就真的‘哗变’了?”
“殿下,您错了。”秦越摇了摇头,“七殿下从一开始,给您的就是选择。他若想让您死,您在踏入南疆的第一天,就会死于一场意外的‘沙匪劫营’。他既然让您活到了现在,看到了这封信,就说明,他需要一个盟友,而不是一具尸体。”
“盟友?”萧云瑞自嘲一笑,“一个被父皇厌弃,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弃子,也配当他的盟友?”
“正因为您是‘弃子’,您才最安全,才最能让陛下……放心。”秦越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已经失去威胁的儿子,一个在南疆‘站稳脚跟’,并且‘忠心耿耿’为他办事的儿子,才是陛下现在最想看到的。”
萧云瑞的脑子飞速转动,他渐渐明白了萧云庭的计划。
捧杀!
父皇想用南疆这把刀杀掉秦越,再用“平叛不力”的罪名废掉自己。
而萧云庭,则是要反过来,利用自己这枚“弃子”,和秦越一起,演一出将帅和睦,成功收服南疆的大戏给父皇看,让父皇以为一切尽在掌握,从而放松警惕。
“我需要做什么?”萧云瑞问道,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就代表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秦越从怀中取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奏报,推到他面前。
“殿下只需在这上面,签上您的名字。然后,安心地在南疆做您的监军。剩下的,末将会处理好。”
萧云瑞拿起奏报,上面详细地写了今夜“演练”的成果,通篇都在夸赞他这位三皇子殿下领导有方,御下有术,已经初步获得了南疆军的认可。
这封奏报若是送上去,父皇只会觉得,是他萧云瑞手段高明,压制住了秦越。
好一招瞒天过海!
“我还有一个问题。”萧云瑞放下奏报,“七弟他……图什么?扳倒太子,他就能上位吗?父皇……不会容忍一个能算计君父的儿子。”
秦越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七殿下想要的,或许从来都不是那个位置。他只是想……拿回属于他的一切,并创造一个,不会再有‘弃子’的新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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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一处不起眼的宅院内。
萧云庭刚写完最后一封信,他将笔放下,轻轻揉了揉手腕。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将他的侧脸映照得如同温玉。他看起来不像一个搅动风云的阴谋家,更像一个醉心翰墨的文人。
“殿下。”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南疆那边,如何了?”萧云庭没有回头,声音平淡。
“三殿下……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黑影答道,“秦将军的信鸽刚到,计划一切顺利。”
“嗯。”萧云庭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结果毫不意外。
他拿起桌上写好的几封信,递给黑影。
“把这些,分别送到兵部尚书府,城防营副统领,还有大理寺卿的手中。记住,要让他们觉得,是自己的政敌送来的。”
“是。”黑影接过信,又问道,“殿下,太子血书的原件……我们何时呈给陛下?”
“不急。”萧云庭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一条已经上钩的鱼,何必急着收杆?先让水里的其他鱼,都乱起来再说。”
直接拿出证据,固然可以一击致命,但也会让父皇警觉,甚至为了皇室颜面,将此事强压下去。
可若是让太子那些党羽,先互相猜忌,互相攻言,狗咬狗一嘴毛,那场面,可就有趣多了。
他要的,不是扳倒一个太子,而是要将这潭污浊的死水,搅得天翻地覆。
黑影领命退下。
房间里又只剩下萧云庭一人。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看向遥远的北方。朔州的方向。
京城的夜风,带着一丝燥热,远不如北境的夜风那般清冽,也闻不到熟悉的草木与风沙的气息。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用红绳穿着的,雕刻得有些粗糙的木狼。
这是拓跋烈离开前,硬塞给他的。说是草原狼神的图腾,可以保佑平安。
木狼的棱角已经被他的指腹摩挲得十分圆润。
他将木狼放在唇边,轻轻碰了一下,冰凉的木头似乎还残留着那个男人掌心的温度。
“阿烈……”
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与思念。
“京城这盘棋,太脏了。我有点想念……朔州的麦香了。”
他知道,无论他在京城掀起多大的风浪,在遥远的北境,始终有一个人,一匹狼,在等着他回家。
那个人,是他最大的底气,也是他心中最柔软的归宿。
他与拓跋烈,一个在明,一个在暗;一个在朝堂之上搅弄风云,一个在草原之上引而不发。
他们相隔千里,却又像是并肩作战。
这种感觉,让萧云庭在冰冷的权谋算计中,感到了一丝温暖。
他收起木狼,眼中的柔软瞬间被清冷所取代。
棋局,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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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
大夏皇帝萧承稷,看着手中从南疆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奏报,龙颜大悦。
“好!好一个萧云瑞!不愧是朕的儿子!”
奏报上,萧云瑞和秦越的名字并列,详细描述了那场“军事演练”,字里行间,都是萧云瑞如何以雷霆手段震慑南疆军,又是如何恩威并施,让秦越都心悦诚服。
“陛下,三殿下果然不负圣望!”一旁侍奉的老太监连忙奉上热茶,笑着说道。
“哼,秦越那头桀骜的猛虎,也该有人治治了。”萧承稷靠在龙椅上,脸上带着一丝得意的笑容,“云瑞这步棋,走对了。不过,光是震慑还不够。”
他沉吟片刻,对老太监说道:“王德海。”
“奴才在。”
“你亲自去一趟南疆,替朕赏赐云瑞。再告诉他,朕很高兴,但朕要的,不是一头被暂时拴住的猛虎,而是一张完整的虎皮。”
“奴才明白。”王德海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抹精光。
“另外,”萧承稷又补充道,“你也替朕,好好看看,南疆现在,到底是谁说了算。”
“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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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南疆镇南关。
萧云瑞和秦越并肩站在城楼上,看着远方官道上扬起的烟尘。
一封新的圣旨,刚刚抵达。
圣旨上,是对萧云瑞的大加封赏,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流水般地送来。
而在圣旨的最后,是父皇的口谕,由传旨的小太监转述,意思和萧承稷对王德海说的一模一样。
“他让我……杀了你,然后取而代之。”萧云瑞的声音有些干涩,他看着身旁的秦越。
秦越的神情却很平静,他望着那越来越近的烟尘,说道:“这不是赏赐,是催命符。殿下,陛下的耐心,可不多了。”
萧云瑞的心沉了下去。
正在此时,一名斥候飞奔上城楼,单膝跪地。
“报——!殿下,将军!京城来的钦差仪仗已至关外,领头的,是司礼监掌印大太监,王德海,王公公!”
萧云瑞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王德海!
那是父皇身边最信任的内侍,是父皇在宫中最锋利的一把刀,也是最会揣摩圣意的一条狗!
他来做什么?
秦越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凝重,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
“殿下,别慌。陛下派来的演员,已经登场了。我们这出戏,该迎来高潮了。”
萧云瑞看着秦越,又看了看关外那片越来越近的明黄色仪仗,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王德海的到来,意味着父皇的猜忌,也意味着,他和秦越的这根绳子,必须绑得更紧。
因为,稍有不慎,他们两个,都会被这条忠犬,撕咬得粉身碎骨。
秦越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殿下,七殿下曾托我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狼王,已经在磨爪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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