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重神子的声音在脑海中消散,如同投入湖中的一片羽毛,只留下淡淡的涟漪。
我体内那股即将喷薄而出的狂暴力量,在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下,被强行安抚了下去。
『别反抗,小家伙。』
『这出戏,才刚刚开始。』
戏……吗?
我握紧的拳头缓缓松开。
看着眼前这些长枪林立,满眼敌意的反抗军士兵,我忽然明白了。八重神子想要的,从来就不是让我用蛮力杀出一条血路。
她要我走进这个棋盘,成为她最出人意料的那枚棋子。
“把他拿下!”
五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两名士兵上前,一人一边,抓住了我的手臂。冰冷的金属臂铠贴着我的皮肤,传来阵阵寒意。
我没有动,任由他们用一种掺杂了特殊海草纤维的绳索将我捆绑起来。这种绳索据说对元素力有一定的压制作用。
“五郎大人!请等一下!”
一个焦急的声音响起,神谷健司拄着长枪,踉踉跄跄地冲了过来,挡在了我和士兵之间。
他脸色苍白,嘴唇因为失血而毫无颜色,但那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五郎。
“不能抓他!他……他是为了救我才出手的!那些愚人众……是他杀的!”
五郎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我,又落回健司身上。
“健司,我敬重你为海只岛流过的血,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干涉军务。他救了你?用的是什么力量,你难道感觉不到吗?那股邪恶、污秽的气息,和我们一直以来对抗的东西有什么区别?”
“我……”健司一时语塞,他当然能感觉到,那股力量让他从心底里感到战栗。
但他还是咬着牙,争辩道:“可是,他确实杀了愚人众!他是我们的朋友,不是敌人!”
“朋友?”五郎冷笑一声,“一个连脸都不敢露,来历不明的『朋友』?健司,你太天真了。战场不是讲人情的地方。他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充满了疑点。他的面具,来自鸣神大社,那是幕府的象征!我凭什么相信他?”
五郎向前一步,气势逼人。
“我问你,神谷健司,你愿意用你和你家族的名誉,为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担保吗?如果他真的是幕府派来的奸细,导致我海只岛蒙受损失,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一样砸在健司的心上。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担保?他连我是谁都无法确定。那个名字,那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此刻却成了最荒谬的证据。
他看着我,眼中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我只是平静地回望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要为我说话。
这是我的眼神传递给他的信息。
你的任务,是活下去,为神谷家报仇。而我的路,从三年前开始,就注定只能在黑暗中独行。
看到我的示意,健司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他握着长枪的手在颤抖,最终,他颓然地垂下了手臂,让开了道路。
“把他带走。”五郎挥了挥手,“派人清理现场,加强周边巡逻。另外,把健司带回营地,让医疗兵给他处理伤口。”
“是,五郎大人!”
士兵们押着我,开始朝着林子外走去。
我路过健司身边时,没有看他。
但我能听到他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
我知道,今天发生的一切,已经在他心中种下了一颗怀疑与痛苦的种子。这颗种子会生根发芽,直到他找出真相,或者……被真相彻底摧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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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押送着,穿行在海只岛独特的山路上。
一路上,反抗军的士兵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警惕和厌恶。他们在我身后窃窃私语,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以我的听力,依然能听得一清二楚。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身上那股味道真让人不舒服。”
“谁知道呢,看那面具,八成是幕府的走狗。”
“可他杀了愚人众啊。”
“哼,狗咬狗罢了。说不定是幕府和愚人众闹翻了,派他来跟我们演戏的。”
“心海大人英明,一定能看穿他的阴谋。”
这些话语对我而言,毫无意义。
健司被安排跟在队伍的侧后方,他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伤口也经过了简单的包扎,但脸色依旧难看。
他好几次试图靠近我,想说些什么,但都被我用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我们之间,隔着的,是无法逾越的深渊。
终于,我们抵达了目的地,珊瑚宫。
我被直接带到了一处位于地下的监牢。
牢房由巨大的发光珊瑚构成,散发着幽蓝色的微光,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海底世界。很美,但也很冷。
士兵粗暴地解开我的绳索,将我推进牢房,然后重重地关上了由珊瑚枝条编织而成的大门。
“哐当”一声,我成了笼中之兽。
我没有理会周围的环境,只是平静地走到牢房的角落,盘膝坐下,闭上了眼睛。
八重神子让我进来,自然有她的道理。我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等待这出戏的下一个演员登场。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牢门被打开了。
脚步声传来,来人不止一个。
我睁开眼,看到了五郎那张严肃的脸。他换下了一身戎装,穿着海只岛的常服,但那股属于将领的锐气,却丝毫未减。
他挥手让士兵退下,独自一人走进了牢房,在我面前站定。
“我们来谈谈吧。”他开门见山,“在你被送到心海大人面前之前,我希望你能主动交代一些事情。这样,对你,对我们,都好。”
我抬起头,透过面具的孔洞看着他,没有说话。
五郎似乎对我的沉默早有预料,他继续说道:“你的面具,是鸣神大社的狐狸样式。你用的力量,充满了不祥的气息。你杀了愚人众,却对我海只岛的士兵没有敌意。这三件事,本身就充满了矛盾。”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更加锐利。
“所以,你到底是谁?是鸣神大社的叛徒?还是说,八重神子那个女人,终于忍不住要插手海只岛的事务了?”
听到他直呼八重神子的名字,我的心中闪过一丝波澜。看来,反抗军的高层,对稻妻的局势并非一无所知。
我依旧保持沉默。
我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五郎,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你以为不说话就没事了吗?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我绝不允许任何可能危害到海只岛,危害到心海大人的不稳定因素存在!”
他向前逼近一步,几乎要贴到我的面前。
“告诉我!你来海只岛,到底有什么目的?!”
我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我的目的……”我缓缓说道,“……是清除稻妻的污秽。”
“污秽?”五郎一愣,随即冷笑,“说得好听。在你看来,什么是污秽?是愚人众?是幕府?还是我们这些反抗眼狩令的人?”
“所有阻碍稻妻前进的,都是污秽。”我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回答。
“好大的口气!”五郎怒极反笑,“你以为你是谁?雷电将军吗?有资格来评判这一切?”
“我不是雷电将军。”我摇了摇头,“那位神明,早已被『永恒』蒙蔽了双眼,她自己,或许也是污秽的一部分。”
这句话,让五郎的表情凝固了。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中充满了震惊和不解。
一个戴着鸣神大社面具的人,说着要清除稻妻的污秽,却又将矛头直指雷电将军本人。
这彻底打乱了他的认知。
他想不通,也无法理解。
牢房里的气氛,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僵持。
就在这时,一个温柔而沉静的声音,从牢房外传来,打破了这份僵持。
“五郎,够了。”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五郎的身体一僵,他猛地转过身,脸上那股逼人的气势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恭敬和信服。
“心海大人!”
牢房的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位身着华服,有着一头粉蓝色长发的少女,正静静地站在门口。
她便是海只岛的现人神巫女,反抗军的最高领袖,珊瑚宫心海。
她的眼神如同深海般宁静,仿佛能洞悉一切。她只是平静地看着牢房里的我和五郎,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
“审问不是你的长项,五郎。”心海轻声说道,“你的刀,应该用在战场上。这里,交给我吧。”
“可是,心海大人,这个人……”五郎还想说些什么。
“我明白你的担忧。”心海打断了他,“但有时候,解开一个复杂的结,需要的不是锋利的刀,而是足够的耐心。你先下去吧,我和这位客人单独谈谈。”
“……是。”
五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了服从。他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最好别耍花样”,然后才转身退出了牢房。
随着五郎的离开,整个空间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心海缓缓走进牢房,在她身后,珊瑚门无声地合拢。
她没有像五郎那样咄咄逼人,而是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那双美丽的眼眸,好奇地打量着我。
她不说话,我也不说话。
我们就这样对视着。
这是一种无声的较量。她在观察我,试图从我的姿态,我的呼吸,我身上散发出的能量波动中,找出破绽。
而我,则在等待。等待她先开口,等待她将这场戏,推向八重神子所期望的高潮。
终于,心海笑了。
那笑容很浅,却让她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
“真是一位有趣的客人。”她开口说道,声音如同清泉流过珊瑚,“你很沉得住气。五郎的审问,足以让最顽固的间谍开口,但你却似乎一点也不受影响。”
她没有问我是谁,也没有问我的目的。
她只是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你出现在望泷村附近,那里是愚人众活动最频繁的区域之一。你杀了他们,却没有对健司下杀手,甚至可以说,是救了他。”
“你的面具来自鸣神大社,但你对雷电将军却毫无敬意。这说明,你和幕府,或者说,和鸣神大社的某个人有关系,但你并不为将军效力。”
“你使用的力量,非常暴戾,充满了毁灭的气息。但从你进入海只岛到现在,除了那些愚人众,你没有伤害任何一个人。这说明,这股力量,在你的掌控之中。”
她的声音很轻,但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剖析着我的处境。
我心中掀起一丝波澜。这个看似柔弱的少女,其智慧和洞察力,远超我的想象。
八重神子选择她作为棋局的对手,不是没有道理的。
心海踱了两步,继续说道:“最让我感兴趣的,是你身上的这股力量。它让我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
她停下脚步,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最近,海只岛的地脉,出现了一些问题。一股邪恶的力量正在侵蚀它,让土地变得贫瘠,让魔物变得狂暴。我们称之为『祟神』的残渣,一种无形的『病源』。”
她的话,让我面具下的瞳孔,微微一动。
这正是我来此的目的。
心海捕捉到了我这一瞬间的反应,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缓缓地,一字一句地,抛出了那个让我无法回避的问题。
“阁下身上这股力量,虽然暴戾,却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我能感觉到,它与最近侵蚀海只岛地脉的那股‘病源’,同根而生,却又截然相反。你来这里,不是为了战争,而是为了‘治病’,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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