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所内的烛火,不知被哪一阵风吹过,猛地摇曳了一下。
小袖最后那两个字,『镇物』,像是两枚冰冷的针,刺入我们三人的耳中,然后顺着血脉,一直凉到心脏。
医师和士兵手忙脚乱地将再次昏厥的小袖抬了下去,脚步声在寂静的指挥所内显得格外清晰。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却让室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镇物』……”
珊瑚宫心海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走到那张巨大的离岛地图前,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秀眉紧蹙。
“我翻阅过海只岛所有的兵书典籍,也研究过幕府的军事部署,从未听过这个词。它不属于任何已知的军事设施或战略要地。这更像是一个……宗教或者说,是某种古老信仰里的词汇。”
神里绫人站在原地,没有动。他那双总是带着温和笑意的紫色眼眸,此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湖水。先前因为柊慎介的背叛而燃起的怒火,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未知彻底浇灭。
“你说得对,心海小姐。”他的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三奉行掌管稻妻的军政、财政与祭祀,但有些东西,是凌驾于三奉行之上的。那是属于『神』的领域,是雷电将军权能的直接体现。如果离岛真的存在所谓的『镇物』,那它的历史,恐怕要追溯到……魔神战争的时代。”
我走到他身边,看着他紧握的双拳。
“所以,录音是真的,柊慎介的背叛也是真的。但影山冬马把这份证据送给我们,不是为了让我们去和勘定奉行内斗。他是想用一场足以颠覆稻妻政局的大火,来掩盖他真正想做的事情——点燃一座能烧毁整个鸣神岛的火山。”
“火山……”神里绫人重复着这个词,他缓缓松开拳头,转身看向我,“绯影,你的意思是,这个『镇物』,很危险?”
“何止是危险。”我看着他的眼睛,“一个需要用『镇』这个字来形容的东西,你觉得它镇压的是什么?小袖在说出这个词的时候,那种发自灵魂的恐惧,不是装出来的。影山冬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我们,也不是三奉行。他要的,是那个被镇压在离岛之下的……某个东西。”
神里绫人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所有的情绪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社奉行家主应有的决断。
他走到门口,没有提高音量,只是平静地对门外的亲信下令。
“传我命令,召集终末番所有在离岛的忍者。放下手上的一切任务,包括对勘定奉行的监视。我需要你们去一个地方——社奉行在离岛的秘密书库。”
“告诉他们,不用管什么保密条例,不用管书籍的珍贵程度。把所有与离岛建立、古代地质、民间传说、甚至是零散的神话札记有关的卷宗,全部给我搬过来。记住,是全部。”
“我要在半个时辰内,看到这里堆满那些被遗忘的故纸堆。去吧。”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指挥所内再次恢复了安静。我们三人谁都没有说话,只是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敲打着我们的神经。
不到半个时辰,指挥所的门被再次推开。
终末番的忍者们效率高得惊人。他们没有搬来成堆的卷宗,而是只带来了三个被封存得极好的桐木盒子。为首的忍者单膝跪地,将盒子呈上。
“家主大人,根据您的命令,我们排查了书库中所有符合条件的古籍。大部分都是无用的民间故事,但有三卷,被列为最高等级的『禁览』卷宗,藏于书库最深处。属下认为,您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
神里绫人挥了挥手,忍者悄无声息地退下。
他亲自上前,打开了第一个盒子。一股陈旧的、混杂着樟木和墨香的气味扑面而来。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卷用深紫色绸缎包裹的卷轴。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绸缎,将卷轴在桌面上缓缓展开。
那不是纸,也不是竹简,而是一种不知名的兽皮,鞣制得极为轻薄,上面用朱砂和金粉绘制着繁复的纹路。与其说是文献,不如说是一件祭祀用的礼器。
“这是……我神里家先祖的手记。”神里绫人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ar的颤抖,“侍奉初代雷电将军『真』大人的那位先祖。”
我和珊瑚宫心海立刻凑了过去。
兽皮卷轴上的文字并非如今通用的提瓦特文字,而是一种更加古老、更加繁复的象形文字。好在神里绫人作为稻妻最古老家族的继承人,对这种文字还有研究。
他一边辨认,一边低声念了出来。
“『……鸣神逐暗,魔神陨落于海。其骸虽碎,怨念不散,化为祟神,侵染八方。民不聊生,土地枯败……』”
“『……将军大人心怀慈悲,不忍生灵涂炭。亲临东海之滨,引九天雷霆,铸『镇物』于离岛之下,锁魔神残躯于深海之渊……』”
“『……『镇物』非凡石,乃将军大人一缕神念所化,与鸣神岛地脉相连。镇物安,则稻妻安。镇物毁,则祟神再临,祸乱天下……』”
“『……此事关乎国运,不可外传。后世子孙,当以性命守护此秘。切记,切记。』”
念到最后,神里绫人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
指挥所内的空气,仿佛被抽走了一般,让人窒息。
魔神残骸。祟神。将军的神念。与鸣神岛地脉相连。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座大山,压在我们的心头。
“原来是这样……”珊瑚宫心海喃喃自语,她的眼中充满了惊骇,“离岛,从一开始就不是一座单纯的贸易港口。它是一座巨大的……封印。”
我打开了第二个盒子。里面是一张更加残破的地图,材质与卷轴相同。地图上描绘的,正是离岛周边的海域。但与我们现在使用的海图不同,这张古地图上,用鲜红的朱砂,在离岛码头的正下方,标记出了一个巨大的、如同心脏般的漩涡状结构。
而在漩涡的中心,写着两个古字:『海只之心』。
“『海只之心』?”珊瑚宫心海看到这几个字,身体猛地一震,“不对,这不是我们海只岛的『海只』。这是……『镇压海洋』的意思。这个所谓的『镇物』,就是这个『海只之心』。”
神里绫人打开了最后一个盒子。
里面没有卷轴,也没有地图,只有一块巴掌大小的、漆黑的石板。石板上刻画着一个简易的仪式法阵,法阵的节点处,标注着几个我们看不懂的符号。
“现在,一切都清楚了。”我指着那三个盒子,声音干涩,“影山冬马的目标,是这个被封印的魔神。他想破坏『镇物』,释放祟神。”
“不,可能比这更糟。”神里绫人看着那块石板,眼神凝重,“他不是单纯的破坏。你看这个法阵,它不是一个破坏性的法阵,更像是一个……引导,或者说,是『窃取』的仪式。他想做的,是利用魔神的力量!”
珊瑚宫心海倒吸一口凉气:“利用魔神的力量?他疯了吗!那是连雷电将军都需要用自身神念去镇压的东西,一个凡人,怎么可能……”
“他不是普通的凡人。”我打断了她,“别忘了,他的背后是愚人众,是冰之女皇。他们对魔神的力量,有着超乎想象的执着。仓库的交易,根本不是什么货物。那些所谓的『违禁品』,很可能就是完成这个仪式所需要的最后材料!”
真相大白。
一个远比三奉行内斗、家族复仇要宏大、要疯狂无数倍的阴谋,展现在我们面前。
影山冬马,这个我们一直以为的复仇者,他的真实面目,是一个试图染指神明禁忌之力的狂人。
“我们必须阻止他。”神里绫人一拳砸在桌子上,那张坚固的木桌发出一声呻吟,“原有的计划,全部作废。我们不能再等了。”
“怎么阻止?”珊瑚宫心海迅速冷静下来,恢复了军师的本色,“我们现在连『镇物』的具体位置都只知道一个大概,更不知道影山冬马的仪式进行到了哪一步。贸然行动,只会打草惊蛇。”
“不,我们知道。”我拿起那张古地图,指着上面一个不起眼的标记,“你们看这里。这个标记,在地图的边缘,远离核心的『海只之心』。它标注的是一个『排污口』。这是几百年前的叫法,现在,它应该是一个被废弃的海底通道。”
我看向他们两人:“影山冬-马不可能大摇大摆地从码头潜入海底。他一定会选择一个隐秘的入口。而这个被遗忘了数百年的通道,就是最好的选择。”
神里绫人眼中精光一闪:“将计就计。”
珊瑚宫心海也立刻明白了我的意图:“声东击西。”
我们三人对视一眼,一个全新的、大胆的作战计划,在瞬间成型。
“没错。”我点了点头,“影山冬马需要混乱,我们就给他混乱。一场比他预想中还要大的混乱。”
我看向珊瑚宫心海:“心海小姐,我需要你和五郎将军,带领海只岛的主力部队,按照原计划,在明晚同一时间,突袭码头仓库。”
“但这一次,目标不是抓人,不是缴获货物。而是……闹。”
“把动静闹得越大越好。火光要照亮整个离岛的夜空,喊杀声要让天守阁都能听见。我要让所有愚人众,所有勘定奉行的眼线,都以为我们的目标就是那个仓库,以为我们已经中了他的阳谋。”
珊瑚宫心海的眼睛亮了起来:“用一场假的决战,来掩护真正的突击。我明白了。这个任务,交给我。”
接着,我转向神里绫人。
“神里家主,我需要你的终末番。不是全部,只需要最精锐的一小队。在我们行动的同时,我需要他们封锁住古地图上标记的那个废弃通道的所有出口。我们不进去,只在外围布控。我不想我们冲进去之后,发现影山冬马早就金蝉脱壳了。”
神里绫人毫不犹豫地点头:“可以。我会亲自带队。”
“不,你不能去。”我看着他,“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柊慎介那条线,不能断。”
“什么意思?”
“影山冬马的计划如此周密,我不相信他没有后手。勘定奉行这颗棋子,他不会轻易放弃。我需要你,神里家主,亲自去『拜访』一下柊慎介。”
“拜访?”
“对。就用那份录音。你不用带兵,一个人去。把录音放给他听。我要你做的,不是去抓他,而是去……稳住他。让他以为我们已经上钩了,让他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如何应对社奉行的发难上,让他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理会码头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提议。让神里绫人单刀赴会,深入虎穴。
神里绫人却笑了。
“有意思。用我自己做诱饵,去钓住另一条大鱼。绯影,你果然是我见过最大胆的人。好,我答应你。”
他看着我,问道:“那你呢?我们三方都已就位,作为计划的制定者,你负责哪一环?”
我拿起腰间的刀,缓缓抽出半寸,刀锋在烛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寒光。
“我负责……斩断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我会带着剩下的人,从那个废弃通道潜入。你们在外面吸引火力,我在里面,找到影山-马,然后,杀了他。”
计划敲定。
每一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任务。
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精密杀局,目标只有一个——阻止影山冬马。
就在我们准备各自出发,去部署任务的时候,指挥所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一个虚弱的身影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是小袖。
她的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但眼神却不再涣散,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清明。
“等……等等……”
她挣扎着,向我走了过来。神里绫人想上前扶她,被她轻轻推开了。
她走到我的面前,死死地盯着我。
“你……你不能就这么去……那个地方……没有『钥匙』,你进不去的……”
她颤抖着手,从自己那破旧的和服夹层里,摸出了一个东西,用力地塞进了我的手里。
那东西入手冰凉,质地温润。
我摊开手掌,那是一枚样式古朴的勾玉,通体呈现出一种深海般的蔚蓝色,上面刻满了细密的、如同水波一样的奇特符文。
“这是……打开核心封印的……钥匙……”
小袖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抓着我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肉里。
“他……影山冬马……他一直在找这个……他以为我把它藏在了别的地方……他不知道……我一直……带在身上……”
“拿着它……阻止他……一定……要……”
话未说完,她身体一软,再次倒了下去。
这一次,她是真的耗尽了所有的生命力。
我紧紧握住手中的勾玉,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在提醒着我,这上面承载着一个无辜女子的生命与最后的嘱托。
神里绫人看着我手中的勾玉,声音沙哑地说道:“他不仅想利用魔神的力量,他甚至想进入封印的核心……他想……取而代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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