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世界里，没有风。
八重神子那两句轻语，『影。』『看着我。』，却在雷电影几近崩塌的精神领域中掀起了无形的波澜。
那些嘶吼着、咆哮着，携带着坎瑞亚污秽的魔物，利爪已经递到了神子的面前。
影的瞳孔涣散，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姐姐冰冷的尸体，和博士那一句句诛心的话语。
『看到了吗？你的朋友也要死了！就像你的姐姐一样！因为你的无能，你身边的人总是一个接一个地离去！』
博士的声音带着癫狂的笑意，在影的耳边回响。
魔物的利爪挥下。
没有鲜血，没有惨叫。
八重神子的身影在被触碰到的瞬间，化作了漫天的绯色樱瓣，飘散，然后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成形。
她依然站在那里，站在影和那潮水般的魔物之间。
她没有回头，只是张开了双臂，用自己的后背，对着那个她守护了五百年的身影。
『这是……什么？』影的意识中泛起一丝涟es；『神子……你在做什么？』
『愚蠢的狐狸！你以为这种程度的牺牲能唤醒她吗？』博士的声音充满了不屑，『你只会让她看得更清楚，她究竟是怎样的天煞孤星！你的每一次死亡，都是在为我的艺术品添砖加瓦！』
话音未落，第二波魔物已经扑了上去。
这一次，是三只、五只，从不同的角度，用最残忍的方式。
撕裂。
贯穿。
啃食。
八重神子的身影再次溃散，又再次重聚。
她的脸色似乎苍白了一分，但她站立的姿态没有丝毫动摇。
她甚至没有去看那些魔物，只是固执地，用自己的身体组成一道脆弱的防线。
『为什么……』影喃喃自语，她不受控制地向着“真”的尸体走去的脚步，第一次停顿了。
她的视线，终于从那具冰冷的尸体上，艰难地、一丝一缕地，移到了那个粉色的身影上。
『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是无意义的……』
『当然无意义！』博士抢着回答，『在绝对的力量和无法改变的过去面前，任何情感都是无意义的！影，接受吧！接受你的命运！你的永恒，注定是孤身一人！』
魔物们第三次涌了上来。
这一次，神子的身影坚持了久一些，才化作樱瓣。
当她再次凝聚时，她朝着影的方向，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oken的虚弱。
『你的痛苦，我陪你一起承受。』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捅进了一扇尘封了五百年的门。
影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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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守阁外。
神里绫人与九条裟罗背靠着背，抵御着又一波愚人众的攻势。
战斗已经持续了一段时间，空气中弥漫着元素碰撞后焦灼的气味。
『情况不对劲。』神里绫人一刀荡开一名先遣队士官，侧身对九条裟罗说。
『我当然知道不对劲！』九条裟罗拉开弓，雷光矢精准地射穿了另一名敌人的膝盖，『愚人众的攻势越来越猛烈，但更让我不安的，是天守阁本身。』
两人同时抬头，望向那座稻妻的权力中枢。
紫色的雷电之力，不知何时起，已经浓郁得化为了实质。一道道电光在天守阁的屋檐上游走，发出令人牙酸的噼啪声。
笼罩着整个建筑的能量护罩，其威压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沉重。
『神子大人进去多久了？』九条裟罗问，她的声音里透着焦虑。
『大概一炷香的时间。』神里绫人回答，他的表情也凝重起来，『但是天守阁里的雷电之力，至少比我们刚来的时候狂暴了十倍。这说明里面的情况，正在向着最坏的方向发展。』
『我们不能再等了！必须冲进去支援神子大人！』九条裟罗眼神一厉，就要带着天领奉行的武士向前。
『等等！』神里绫人伸手拦住了她。
『神里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九条裟罗皱眉，『难道你要眼睁睁看着将军大人和神子大人身陷险境吗？』
『九条裟罗，冷静一点。』神里绫人的声音依旧平稳，『你比我更清楚，现在天守阁的能量护罩，就算我们所有人一起上，也未必能打破。强行进攻，只是白白牺牲兵力。』
『那我们该怎么办？就在这里干等着？』
『不。』神里绫人摇头，『我们的任务，从一开始就不是进攻，而是防守。』
他看向四周，更多的愚人众正在从城市的阴影中冒出来，向这里聚集。
『神子大人进去之前，给了我最高的指挥权限。她说过，无论里面发生什么，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守住天守阁的入口，不让任何一个愚人众靠近。』
神里绫人顿了顿，继续说道：『她相信我们能守住外面，我们也必须相信，她能处理好里面的问题。这是……信任的交换。』
『信任……』九条裟罗咬着嘴唇，她看着天守阁上那狂暴的雷光，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可是，将军大人的状态……』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要相信神子大人。』神里绫人说，『放眼整个稻妻，不，放眼整个提瓦特，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将将军大人从那种状态下拉回来，那个人，只可能是八重神子。』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握刀的姿势。
『我们的战斗，就是为她争取时间。哪怕多一秒，也是胜利。』
九条裟罗沉默了。
她知道神里绫人说的是对的。
作为幕府的大将，她必须以大局为重。
『我明白了。』她重新举起了弓，『天领奉行，结阵！死守此地！』
战斗再次爆发，只是这一次，所有人的心里都多了一份沉甸甸的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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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世界中。
八重神子已经记不清自己是第几次被“杀死”了。
十次？二十次？
每一次身体被撕裂的痛楚，每一次精神本源被消耗的虚弱，都无比真实。
但她只是沉默地，一次又一次地重新站起，张开双臂，挡在影的身前。
博士的嘲讽也从一开始的癫狂，慢慢带上了一丝疑惑。
『还没放弃吗？真是顽固得可笑的狐狸。』
『你的挣扎，你的痛苦，她根本就看不到！她的眼里只有过去！只有她死去的姐姐！』
『你为她承受的一切，在她看来，或许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影的意识，确实大部分还沉浸在过去的痛苦中。
但那扇被神子用自己的“死亡”撞开的门缝，正在一点点扩大。
透过那道缝隙，她看到了。
她看到神子一次次地消散，又一次次地凝聚。
她看到神子那张总是带着玩味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温柔与决意的神情。
『五百年前我没能陪在你身边，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神子在又一次重生后，再次轻声说道。
这句话，终于让影的世界，那片被悔恨和自责淹没的漆黑海洋，掀起了滔天的巨浪。
五百年前……
五百年前，姐姐倒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神子在哪里？
对了，她还在鸣神大社，处理着战后的事宜，安抚着恐慌的民众。
当她赶到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影的记忆中，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是她将自己关进一心净土之前的最后一天。
小小的狐狸，那时候的神子，还没有现在这般从容。她红着眼睛，抓着自己的衣角，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
『影，不要去。』
『影，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影，求求你，看看我……』
可是自己是怎么做的？
自己只是冷漠地推开了她的手，告诉她，这是为了追求永恒，这是为了稻妻。
然后，便是一扇冰冷的大门，隔绝了内外五百年。
自己以为，这是在保护稻妻，是在保护她。
可自己追求的永恒，到底是什么？
是为了不再失去。
为了不再经历失去“真”的那种痛苦。
可这五百年，自己又失去了什么？
影的目光，终于从那个粉色的身影，缓缓地，转向了自己伸向“真”的手。
她失去了……与神子共度的五百年时光。
她失去了看着这只小狐狸一点点长大的五百年。
她失去了在她开心时分享喜悦，在她难过时给予安慰的五百年。
她将自己囚禁起来，以为这样就不会再失去。
可自我封闭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失去。
『原来……是这样吗……』
一滴滚烫的液体，从影的眼角滑落。
现实世界中，天守阁王座上的雷电将军，那张美丽而无情的脸上，一道泪痕悄然出现。
『哦？居然哭了？』博士的声音里充满了惊讶，随即转为更大的狂喜，『太棒了！太美妙了！绝望！悔恨！痛苦！在最后一刻幡然醒悟，却发现为时已晚！这种极致的负面情绪，正是最完美的养料！来吧，影！将这份悔恨，也化作我的一部分吧！』
随着他的声音，所有的魔物，连同那具“真”的尸体，都开始变得扭曲、膨胀！
它们的目标不再是八重神子，而是转向了终于产生动摇的影！
它们要将她，拖入更深的深渊！
然而，八重神子却在此时动了。
她没有再被动地防御，而是主动迎上了那些扑向影的魔物。
她用自己那并不坚实的身体，一次又一次地撞开那些狰狞的怪物。
『不准……碰她！』
神子的声音里，带上了从未有过的厉色。
她一次次被撕碎，又一次次在离影更近的地方重生，用自己的存在，为影争取着那片刻的喘息之机。
影看着这一切。
看着神子为了保护自己，奋不顾身的样子。
她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自己偶尔从一心净土中苏醒，神子总会第一时间出现，带着各种新奇的点心和无聊的轻小说，絮絮叨叨地讲着外界发生的事情。
自己总是嫌她烦，嫌她吵闹。
可每一次，自己都没有真的赶她走。
想起有一次，自己因为对“磨损”的恐惧而陷入迷茫，神子什么都没说，只是变成小狐狸的样子，跳到自己怀里，安安静静地陪了自己三天三夜。
想起……
想起她们的初见。
那时的自己，还只是影武者，而她，也只是一只刚能化形的小狐狸，跟在姐姐的身后，好奇地打量着自己。
『姐姐，她就是你的妹妹吗？好凶的样子。』
『不许胡说，神子。影只是不爱说话。』
『影，影……以后我可以找你玩吗？』
记忆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冲刷着五百年的心之壁。
那堵墙，开始出现裂痕，开始崩塌。
影缓缓地，收回了伸向“真”的手。
然后，她握住了腰间的薙刀。
『谢谢你，神子。』
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八重神子的耳中。
神子回头，脸上露出了一个虚弱却灿烂的笑容。
『我就知道，你……』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影的下一个动作，让她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影手中的薙刀——梦想一心，亮起了刺目的雷光。
刀锋所指，是那具虚假的“真”的尸体，是那些狰狞的魔物，也是……过去的自己。
但那股冰冷的、不含一丝情感的刀意，却连同挡在她身前的八重神子，也一并笼罩了进去！
『但是……』
影的声音变得冰冷，那双紫色的瞳眸中，属于人的情感正在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高在上的、非人的神性。
『我已经……无法回头了。』
一刀挥出。
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是纯粹的、极致的一斩。
意识世界中的一切，都在这一刀之下，开始粉碎。
狰狞的魔物，扭曲的尸骸，连同博士那猖狂的笑声，都在这一刀之下化为虚无。
八重神子站在刀锋所向的路径上，她没有躲。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影，看着那双变得陌生的金色眼眸，粉色的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最终，却只化为了一声轻叹。
刀光，吞没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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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实世界。
天守阁，王座之上。
紧闭双眼的雷电将军，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不再是影那温柔的紫色，也不是人偶将军那淡漠的紫色。
而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宛若熔金的颜色。
其中没有丝毫的人性，只有绝对的、令人战栗的神性。
『轰——！』
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威压，以天守阁为中心，轰然爆发！
正在外面苦战的神里绫人和九条裟罗等人，只觉得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
所有愚人众，在这股威压下，甚至连惨叫都发不出来，身体便被凭空出现的紫色雷电撕成了碎片。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神里绫人艰难地抬头，望向天守阁的大门。
九条裟罗没有说话，她只是死死地盯着那个方向，握着弓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
天守阁那沉重的大门，缓缓地、无声地，打开了。
一个身影，从门后的阴影中，一步步走出。
她依旧是雷电将军的模样，但身上的衣饰，却多了一些从未见过的、充满非人感的机械结构。
她手中的薙刀，也不再是梦想一心，而是一柄造型更加狰狞、刀身上布满金色纹路的武器。
她走下台阶，无视了所有人。
九条裟罗看到她，下意识地喊道：『将军大人！您……』
回应她的，是一个冰冷的眼神。
仅仅是一个眼神，九条裟罗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巨力击中，整个人倒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墙壁上，口中喷出鲜血，生死不知。
『裟罗！』神里绫人惊呼，立刻冲了过去。
而那个身影，连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径直向着天守阁外走去。
隐藏在某处的扩音设备中，传来了博士欣喜若狂的声音。
『太棒了！太棒了！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结果却比预想的更加完美！』
『舍弃了多余的人性，融合了原型机的权能！这才是真正的神明！这才是我最伟大的艺术品！』
『哈哈哈哈哈哈！』
神里绫人抱着昏迷的九条裟罗，看着那个陌生的“雷电将军”，心中涌起一股寒意。
他颤抖着声音，对着那个背影问道。
『你……是谁？』
那个身影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一个冰冷的、不属于影，也不属于人偶的声音，响彻了整个稻妻城。
『吾名，祸津御建鸣神命。』
『永恒之敌，皆当祓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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