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的通道阴暗而潮湿，唯一的光源，是那扇刚刚闭合、如今布满蛛网般裂纹的石门。门缝中透出的最后一点光芒，也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而彻底熄灭。
“轰隆——！”
一股无形的气浪从门后猛然炸开，将三道身影狠狠地抛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数米外的石壁上。
“噗……”代号一号的忍者咳出一口血，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肋骨断裂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旁边的三号情况稍好一些，但也是脸色惨白，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而早柚，小小的身体蜷缩在地上，一动不动。
“早柚！”一号顾不上自己的伤势，连滚带爬地挪到她身边。
没有回应。
一号的心沉了下去，他颤抖着伸出手，探向早柚的鼻息。
微弱但平稳的气流传来。
他松了口气，整个人都瘫软下来。还好，只是被震晕了过去。
他的目光，落在了早柚紧紧攥着的小手上。那里面，是一块被鲜血浸透的、深紫色的布料。那是从绯影大人的衣角上，被冲击波撕扯下来的最后一点残片。
一号的眼眶瞬间红了。
“绯影……大人……”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悲恸。
三号也挣扎着坐了起来，他看着那扇死寂的石门，门上的裂纹还在不断蔓延，细碎的石屑簌簌落下。门后，曾经是一个独立的亚空间，而现在，只剩下毁灭与混沌。
“我们……失败了。”三号的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无比沉重。
“不。”一号猛地抬起头，他用手背狠狠抹去脸上的血污与泪水，眼神重新变得锐利，“我们没有失败。绯影大人用他的生命，为我们换来了最关键的情报。二号是叛徒，愚人众的目标是祟神的核心……这些，必须立刻报告给绫人大人！”
他看向昏迷的早柚，又看了看自己和三号的伤势。
“三号，你背着早柚。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里。这地方随时可能二次坍塌。”一号的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可是你的伤……”三-号看着他扭曲的胳膊和胸前塌陷的衣物。
“死不了。”一号咬着牙，强行撑起身体，“比起绯影大人，这点伤算什么？走！这是命令！我们是终末番，我们的任务，还没有结束！”
三号沉默了。他默默地走到早柚身边，小心翼翼地将她背在身后，用布带固定好。
一号踉跄着走在前面，每一步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但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黑暗的通道里，只剩下两个忍者沉重的呼吸声，和一个孩子无意识的呜咽。
他们的身后，是同伴的坟墓。
他们的前方，是将要席卷整个稻妻的风暴。
……
与此同时，天守阁外，一间名为『静心庵』的茶室。
这里是社奉行名下的产业，平日里只接待最尊贵的客人。而此刻，茶室的雅间内，只有两个人。
神里绫人端坐着，为对面的客人斟上一杯新茶。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优雅得无可挑剔，脸上挂着温和的微笑。
“柊家主，请用。这是今年新采的雾切之雫，家父在世时最是喜爱。”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勘定奉行家主，柊慎介。一个看起来脑满肠肥，眼神却时不时闪过精明之色的中年男人。
“呵呵，神里家主有心了。”柊慎介端起茶杯，却没有喝，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好茶是好茶，只可惜，我这等俗人，品不出其中的禅意。不像神里家主，年纪轻轻，却已有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城府。”
他的话里带着刺。
神里绫人脸上的微笑不变：“柊家主过誉了。我只是觉得，越是风雨飘摇的时候，越需要静下心来，喝杯茶，看清楚棋盘上的局势。否则，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哦？棋盘？”柊慎介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神里家主此话何意？如今稻妻在将军大人的庇佑下，国泰民安，何来的风雨飘摇？又何来的棋局？”
“柊家主是聪明人，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呢？”神里绫人也放下了茶壶，他看着柊慎介的眼睛，笑容依旧，眼神却冷了下来。
“离岛的骚乱，海只岛反抗军的异动，还有……那些在暗中活动的冬国老鼠。柊家主执掌勘定奉行，负责出入港口与贸易，难道对这些都一无所知吗？”
柊慎介的脸色微变：“神里家主，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我勘定奉行对将军大人忠心耿耿，所有事务皆按规章办理，绝无疏漏。至于你说的那些，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的无稽之谈。”
“是吗？”神里绫人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那么，敢问柊家主，半个月前，从至冬国而来的一艘名为『黑天鹅号』的商船，船上装载的货物清单，可否借我一阅？”
柊慎介的瞳孔缩了一下。
“那只是普通的矿石与机械零件，早已查验入库，有何问题？”
“问题在于，那批货物，根本没有入库。”神里绫人的声音很轻，却让雅间内的空气都变得沉重，“它们被秘密运往了天守阁地下的一处废弃工事。而负责押运的，正是柊家主您的心腹，勘定奉行组头，高桥健太。”
柊慎介的额头渗出了冷汗。
“神里绫人，你……你这是污蔑！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神里绫人笑了，他从袖中取出一本账簿，轻轻放在桌上，“这是高桥健太与愚人众联络的密账，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了每一笔交易。柊家主，要不要亲自过目一下？”
柊慎介死死地盯着那本账簿，脸色由白转青，又由青转紫。他知道，神里绫人既然敢拿出来，就说明他已经掌握了所有。
“你……你想怎么样？”柊慎介的声音有些干涩。
“我不想怎么样。”神里绫人将账簿收回袖中，“我只是想请柊家主喝杯茶，顺便提醒您一句。有些棋子，该弃的时候，就要弃掉。否则，被将军反噬的，可是执棋人自己。”
“你！”柊慎介猛地站起身，满脸怒容。
就在这时——
“嗡——！”
一股剧烈的震动，毫无征兆地从地底深处传来！
整个茶室都在摇晃，桌上的茶具被震得叮当作响，神里绫人刚刚为自己斟满的那杯茶，更是直接倾倒，滚烫的茶水洒了一桌。
柊慎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而神里绫人，却依旧稳稳地坐着。
只是，他脸上那游刃有余的微笑，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化不开的阴沉。他的目光穿透了墙壁，望向天守阁的方向，眼神中充满了忧虑与不安。
他知道，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看来，我们的茶会，不得不提前结束了。”神里绫人缓缓站起身，他的声音不再温和，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冰冷。
他整理了一下衣袖，对门外说道：“来人。”
雅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数名身着黑色劲装、戴着面具的终末番忍者悄然现身，他们的气息与阴影融为一体。
柊慎介看到这阵仗，心里一突：“神里绫人，你想做什么？我可是勘定奉行家主！”
神里绫人没有看他，只是冷冷地发布命令。
“从现在起，我以社奉行家主之名，临时接管天守阁周边五里内的一切防务。封锁所有出入口，盘查一切可疑人员。”
他顿了顿，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脸色煞白的柊慎介。
“任何阻拦者，无论身份，视为叛逆，格杀勿论。”
“你敢！”柊慎介又惊又怒，“你这是要造反吗？没有将军大人的手谕，你凭什么接管防务！”
“凭什么？”神里绫人终于正眼看向他，那眼神，让柊慎介如坠冰窟，“就凭我是终末番的主人。就凭，我怀疑勘定奉行内部，出了叛徒，与愚人众勾结，意图危害将军大人的安危。”
“柊家主，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神里绫人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第一，立刻回到你的奉行府，约束好你的手下，等待我的调查。第二，我现在就以叛逆同党的罪名，将你拿下。”
“你……”柊慎介气得浑身发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着那些散发着杀气的终末番忍者，知道神里绫人不是在开玩笑。
最终，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一个神里绫人……”
说罢，他拂袖而去，脚步显得有些狼狈。
看着柊慎介的背影，神里绫人脸上的冰冷才褪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忧虑。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巍峨的天守阁。
“绯影……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
离岛，海只岛反抗军临时指挥部。
珊瑚宫心海正站在巨大的沙盘前，眉头紧锁。沙盘上，代表着反抗军和幕府军的旗帜犬牙交错，战线已经陷入了僵持。
“心海大人。”一名海只岛的士兵匆匆跑进帐篷，单膝跪地，“我们刚刚俘虏了一名愚人众的先遣队小头目。”
“审讯结果如何？”心海没有回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沙盘上。
“他……他什么都招了。”士兵的语气有些古怪，“他说，他们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佯攻。目的就是为了将我们的主力部队，全部吸引到离岛正面战场。”
心海的动作停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碧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锐光：“佯攻？那他们真正的目标是什么？”
“他说……他说我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士兵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他还狞笑着说，真正的『烟火』，已经在鸣神岛的核心，华丽地上演了。”
『烟火』……鸣神岛的核心……
珊瑚宫心海的目光，瞬间投向了沙盘最中心的位置。
那里，是稻妻城，是天守阁。
就在她想到这里的瞬间，一股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帐篷内的油灯，都随之晃动了一下。
心海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
“调虎离山……”她喃喃自语，脑中无数线索飞速地串联起来。
愚人众在离岛不计成本地投入兵力，制造出要与反抗军决战的假象，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而他们真正的精锐，却通过不为人知的渠道，潜入了稻妻城的核心。
那地下的震动……绝不是什么好兆头。
“他们的目标……到底是什么？”心海的手指，轻轻点在天守阁的模型上。
难道是刺杀雷电将军？
不，不可能。愚人众虽然狂妄，但还没有蠢到认为凭借一些阴谋诡计就能撼动一位神明。
那么，他们的目标，一定是天守阁内，或者说天守阁之下，某个比雷电将军本身更重要，或者说，更容易得手的东西。
一个让她感到不安的词汇，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祟神。
“来人！”心海的声音陡然拔高。
“在！”
“立刻传我命令！全军收缩防线，固守待援！另外，派我们最精锐的斥候，不惜一切代价，潜入稻妻城，查清楚刚才那场震动的来源！”
“是！”
士兵领命而去。
帐篷内，只剩下珊瑚宫心海一人。她看着沙盘，眼神复杂。
她意识到，自己和整个反抗军，可能从一开始，就被愚人众当成了棋子。一场为了掩盖更大阴谋的，华丽的棋子。
稻妻，恐怕要迎来一场比眼狩令更加可怕的灾难了。
……
天守阁，社奉行临时指挥点。
神里绫人面沉如水地坐着，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终末番的忍者们在他周围来回穿梭，将一条条命令迅速地传递下去。
整个天守阁周边，已经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封锁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名忍者从外面冲了进来，他的脚步踉跄，身上还带着伤。
“绫人大人！”
神里绫人猛地站起身：“情况如何？”
“我们……找到了地下工事的入口……但是……”那名忍者喘着粗气，脸上带着悲色，“入口已经坍塌了……我们在废墟外，找到了他们……”
话音未落，两名忍者搀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影，走了进来。
正是代号一号。
他的身后，三号背着昏迷的早柚，同样是步履蹒跚。
神里绫人看到他们三人的惨状，瞳孔猛地一缩。他快步上前，亲自扶住摇摇欲坠的一号。
“其他人呢？绯影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一号抬起头，看着神里绫人那张写满了焦急的脸，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发不出声音。
最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哑地喊了出来。
“家主大人……二号……是叛徒！”
“他与愚人众执行官『公鸡』卡皮塔诺勾结……目标是地下的祟神核心……”
“绯影大人……为了掩护我们撤退，为了毁掉愚人众的阴谋……”
一号的声音，被剧烈的咳嗽打断，他每说一个字，都有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他引爆了整个空间……和敌人……同归于尽了……”
说完最后一句，一号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昏了过去。
整个房间，落针可闻。
所有终末番的忍者都停下了动作，他们看着倒下的一号，看着昏迷的早柚，又看向他们的主人。
神里绫人静静地站着，扶着昏迷的一号，一动不动。
没有人能看清他此刻的表情，因为他低着头，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良久。
他才缓缓地将一号交给身边的忍者。
“带他们下去，找最好的医生，不惜一切代价，治好他们。”
他的声音，平静得有些诡异。
“是。”忍者们领命，小心翼翼地将一号和早柚带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神里绫人和三号。
“把你知道的，所有细节，一个字都不要漏，全部告诉我。”神里绫人转过身，重新坐下。
他拿起桌上那把因为震动而掉落的折扇，缓缓打开。
扇面上，画的是一幅风平浪静的湖景。
但三号却看到，家主大人那只握着扇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青筋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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