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绍睡得正酣,突然被袁谭叫醒。
刚刚收到消息,有一队人马,约有步骑五六千,打着袁军战旗,向乌巢去了。
但袁谭查了所有的记录,中军没有发布这样的命令。
这些步骑,要么是某个将领擅自出击,要么是曹操的部下冒充的。不管是哪一种结果,后果都非常严重,不得不叫醒袁绍,做出应对。
袁谭还没说完,袁绍就惊出一身冷汗,瞬间清醒了,立刻下令击鼓聚将。
战鼓声响起,袁绍在侍女的帮助下穿衣服,可是因为他心慌意乱,动个不停,侍女忙得满头是汗,也没能帮他穿好。袁绍勃然大怒,飞起一脚,将侍女踹出帐去。
侍女闷哼一声,倒地不起,嘴角溢出了鲜血,却不敢作声。
袁谭连忙上前,帮袁绍穿衣服,同时安慰道:“父亲,或许是天意,显雍刚去了乌巢。有他在,淳于叔叔应该不会喝醉。”
袁绍瞅了袁谭一眼,眉心微皱。“天意?”
“是啊,显雍并不知道许子远叛逃,他出现在乌巢纯属意外,就算是许子远也不会想到。乌巢有足够的军械可用,兵力也不少,只要不疏忽大意,就不可能被曹孟德一举击溃,足以支撑到援军到来。曹孟德本来就不到万人,一旦这五千人被歼,除了投降,还能有什么办法?”
袁绍想了想,觉得有理,冷静了许多。
穿好衣服,袁绍在后帐坐等,顺便整理一下思路。袁谭来到前帐,一会儿功夫,就看到郭图匆匆进帐。
“显思,出了什么事?”
袁谭迅速将刚收到的消息说了一遍,郭图听了,眼神一亮。“显雍在乌巢?”
“是,他去看望淳于仲简,不想遇到了这件事。”
“这可是天意。”郭图搓了搓手。
不一会儿,逢纪、荀谌、张合、高览等人陆续赶到。袁绍从后帐走了出来,从容入座,向袁谭使了个眼色。袁谭会意,将收到的消息说了一下。
“诸君有何高见?”袁绍淡淡的说道。
话音未落,张合便起身。“主公,乌巢有大军数月辎重,不可有失。合请率本部,驰援乌巢。”
张合还没说完,郭图便起身表示反对。“乌巢有淳于仲简驻守,还有数千人马,又兼地势险要,易守难攻。纵使曹孟德全军去攻,也未必能得手,更何况是区区五千之众。乌巢无恙,臣建议出兵,立刻攻击曹营,断曹孟德后路。”
张合勃然大怒。“两军交战数月,未能取胜,曹营岂是好攻的?若久攻不下,而曹孟德又破乌巢而还,我军腹背受敌,奈何?”
郭图冷笑道:“乌巢岂是那么容易被攻破的?中郎将口口声声曹营坚固,是畏战吗?”
张合当即和郭图吵了起来,一时间难分高下,其他人也纷纷交头接耳,大帐里乱成一团。
袁绍听得心烦,咳嗽了一声,众人瞬间闭嘴,大帐里鸦雀无声。
“二位说得都有理。乌巢要救,曹营也要攻。张合、高览听令。”
张合、高览起身,拱手领命。
“你们各率万人,进攻曹营,务必拿下。”
张合、高览大吃一惊,互相看看。还没等他们说话,袁绍又道:“袁谭听令。”
袁谭起身。
“你率轻骑两千,及甲骑五百,驰援乌巢。”
“喏。”袁谭大喜,躬身领命。
袁绍抚着胡须,打量着还有些疑惑的张合、高览。“怎么,你们担心显思不会用兵,不是曹孟德对手?”
张合一惊,连忙说道:“岂敢,臣只是奇怪,我军只有甲骑三百,何来五百之数?”
袁绍等的就是这句话,微微一笑,神秘莫测。“你们还不知道,我儿显雍,刚刚又送了三百甲骑来。更难得的是,他本人现在就在乌巢,身边还有两百渔阳突骑。你们说,这是不是天意?”
张合恍然大悟,这才放了心。
不管他能不能攻下曹操的大营,就凭袁谭、袁熙兄弟二人,就足以击破曹操。
甲骑的威力,有目共睹。
曹操也有甲骑,但数量极少,也就十来具而已。面对五百甲骑的突击,他根本抵挡不住。
真要是曹操被袁谭击败,那自己还有机会攻破曹营,立一大功。
张合和高览再次交换了一个眼神,躬身施礼,大声领命。
“喏。”
众人也和张合、高览一样,对袁熙的意外出现感到惊奇,觉得这真有点天意的意思。
要不然怎么能这么巧,许攸刚刚叛逃,引曹操攻乌巢,袁熙就来了官渡,送来了三百甲骑,还亲自赶到了乌巢。
看来僵持了几个月的战局,今晚将迎来胜负手。
郭图出列,大声说道:“主公言之成理,这就是天意啊。”
众人恍然大悟,也跟着向袁绍表示祝贺。
袁绍心中快意之极。
他主动表示这是天意,就是要达到这个效果。击败曹操之后,他就可以长驱直入,直到许县,将朝廷掌握在手中。接下来怎么办,关键不在战场,而在人心。
这种时候,天意的威力,不亚于五百甲骑。
“显思,不要耽搁,赶紧去吧。”袁绍挥挥手,从容不迫。
袁谭领命,转身出帐。
——
乐进阵亡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曹操耳中,引起了不小的惊慌。
曹操也有些不安。
本来是夜袭,结果变成了强攻,已经让人不安。进攻刚刚开始不久,又折了前锋大将乐进,这绝对不是好兆头。
他回头看了看,考虑要不要撤退。
现在撤,至少还有机会逃命。再耽搁下去,万一袁绍的援军赶到,截断了后路,再想走就难了。
“子远?”
许攸一眼就看出了曹操的心思,瞠目喝道:“孟德,都这时候了,你还犹豫什么,还不带着你的虎卫杀上去?”
曹操心中不快,暗自皱眉。
这许攸真是旧习难改,到哪儿都颐指气使。我才是主将,你只是谋士,而且是刚刚投降的谋士。就眼前这个情况,我甚至不知道你是真降还是诈降。
此念一起,曹操更觉得不安。
如果许攸是诈降,骗他冒险攻击乌巢,其实是钻进了袁绍准备好的埋伏圈,那可就惨了。
宛城之战的记忆再次涌上心头,曹操惊出一身冷汗,沉声喝道:“子远兄,你当真不是诈我么?”
许攸看了曹操一眼,寒意涌起。
他熟悉曹操其人,知道他又起了疑心。而眼下这个情况,自己还真是说不清。
惊恐之下,他举起手,对天发誓。“孟德,我以全家老小性命起誓,绝无虚言。如今这形势,只能进,不能退。烧掉这些粮草,你才能转败为胜。就算现在撤,本初就能饶过你?你忘了韩文节(韩馥),忘了臧子源(臧洪)吗?你与本初刀兵相见,斩杀颜良、文丑,以一万之众,屡挫其锋,他能不恨你?”
曹操觉得许攸所言有理。
袁绍其人,外宽内忌,翻脸无情。自己给他找了那么多麻烦,他岂能善罢甘休。
现在就算撤,也守不住官渡,除了投降,就是死路一条。
而投降,也不过是等几天再死而已。
一念及此,曹操狠狠看了许攸一眼。“子远,我就信你一回,今夜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理当如此。”许攸拔出长剑,大步向前走去。“我当为前驱。”
就在这时,前面忽然传来一阵欢呼声,袁军大营被攻破了。
曹操大喜,立刻下令进攻。
战鼓如雷,曹操士气再振,向前杀去。
——
营门被攻破的那一刻,袁熙也是懵的。
他根本没想到营门会被攻破,还以为乐进被射杀后,曹军会就此撤退。
眼前这形势简直太明显了,就是一个陷阱。以曹操的狡诈,不可能看不出来。而大将被杀,士气也通常会严重受挫,面对坚营,曹军哪里还有进攻的勇气。
可是万万没想到,营门居然被群龙无首的曹军攻破了。
袁熙顾不得多想,立刻组织人马反击,想要夺回营门。
但形势比他想象还要严峻。
曹军像是疯了一样,狂呼杀进,迅速扩大了阵地,同时向两翼展开,接应更多的人进入。
与此同时,曹操也发出了继续进攻的命令,中军将旗在不断的前移。
曹操亲自杀上来了。
袁熙不免有些慌张,立刻命突骑准备。
他知道曹操不仅本人武艺不俗,身边还有两个难得一见的万人敌勇士,一个叫典韦,建安二年死在宛城了。一个叫许褚,眼下就是曹操身边的亲卫将。
这人据说力能曳牛,武艺精湛,不可小觑。
一旦被这人杀进大营,自己的安全也会受到威胁。
为此,他只能提前派出最精锐的力量——渔阳突骑。
命令刚刚发出,袁熙就看到了一张疯狂又有几分熟悉的脸。
许攸。
许攸手持长剑,须发贲张,像一条疯狗似的冲了过来。即使大营中火光摇曳,人喊马嘶,袁熙依然能看到他眼中的血丝,听到他愤怒的吼叫。
“杀——杀光他们,放火,放火——”
袁熙摘下弓,搭起箭,大喝一声。“许子远,认得我么?”
许攸听到声音,转头一看,不禁大吃一惊。“你……你怎么在这里?”
“想不到吧,我就是为你而来。”袁熙撒手松弦,羽箭疾驰而出,直扑许攸。
许攸眼疾手快,侧身射闪,羽箭从他身边掠过,射中了一个曹军士卒。那士卒闷哼一声,倒在地上。
“射死他!”许攸大喝。“他是袁绍的儿子,射死他!”
数支羽箭飞了过来,袁熙不敢怠慢,连忙躲到刀盾兵身后。
“笃笃笃!”接连几声响,盾牌中箭,一个刀盾兵掩护不周,被射中肩部,闷哼一声,向后退了一步,撞在袁熙身上。
袁熙伸手扶住受伤的刀盾兵,被吓出一身冷汗。
说实在的,他虽然担任了幽州刺史两年多,却还没经过历真正的战斗,更没离死亡这么近过。
果然凶险。
袁熙不肯再冒险,躲在几面盾牌后,命人集中射击许攸。
一时间,双方互射,各有死伤。
许攸虽然没被射杀,却也吓得不轻,躲在盾牌后面暗自琢磨。
袁熙出现在这里,是他完全没想到的。再看看营里的形势,摆明了就是一个陷阱,曹操想烧掉粮草是千难万难了。现在撤退,虽然窝囊,至少还有可能保住性命,再打下去,可就有死无生了。
就在许攸犹豫的时候,马蹄急响,两百渔阳突骑完成了集结,开始加速冲锋。
虽然兵力不多,可是在这狭窄的大营里,两百骑兵带来的恐惧依然不可小觑。
曹操的麾下大多是青州兵,以步卒为主,对骑兵有种天然的畏惧。在与吕布对阵的时候,就曾发生出崩溃。现在看到渔阳突骑杀来,立刻慌了神,转身就逃。
许攸更是惊恐无比。
他曾在袁绍麾下多年,自然认得出这不是普通的骑兵,而是闻名天下的渔阳突骑。
想对付这样的精骑,或许只有曹操的亲卫骑,刚刚组建不久的虎豹骑。
虎豹骑也来了,但不在营中,而在营外的乌巢泽畔,作为机动力量,随时准备迎战来援的袁军。
许攸绝望了。
他的家属被审配抓了,自己又背叛了袁绍,引曹操来袭乌巢,做最后一搏,结果又好巧不巧,遇到了本该在幽州的袁熙。
这是天意,非人力可为。
他长叹一声,举起长剑,向奔腾而来的渔阳突骑冲了过去,口中发出不似人声的怒吼。
战马飞奔而至,马背上的骑士探身刺出长矛,正中许攸胸口。
巨大的力量将许攸撞飞,在空中洒出一串血珠。
许攸轰然落地,撞倒了几个曹军士卒,当场气绝。
突骑沿着营栅杀来,划出一道圆弧,像一把锋利的弯刀,将曹军切为两段。
一段是最先杀入大营的士卒,只有百十人,看着从眼前呼啸而过的骑兵,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有的人已经跪在了地上。
一段是还没入营的主力,其中就包括刚刚赶到的曹操本人。
看着在大营里奔驰的渔阳突骑,曹操惊恐地睁大了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
大营里居然出现了手持长矛的突骑,说不是陷阱,谁信?
许攸这恶贼,害死我了。
就在曹操咬牙切齿,要将许攸碎尸万段的时候,渔阳突骑完成了第一波闪击。最后一名骑兵过后,曹操看到了许攸的尸体,再次无语。
许攸没骗他,他已经成了这些突骑的矛下鬼。
就在这时,曹操又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随即恍然大悟。
许攸或许没骗他,但袁绍绝对骗了他,否则本该在幽州的袁熙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与此同时,袁熙也看到了将旗下的曹操,随即大喝。“射!射死曹操!”
一阵箭雨,射向曹操。
曹操猛然惊醒,抽身后退,同时伏下身子,用战马保护自己。
许褚及时赶到,举盾护住曹操。
曹操顾不上和袁熙争斗,立刻下令。“撤——”
营中有幽州突骑,这一战根本没有取胜的可能,保命为上。
激烈的铜锣声响起,瞬间传遍整个战场。
看到突骑,曹军本来就没了斗志,此刻听到撤退的命令,随即崩溃。
此时此刻,曹操也顾不上太多了,在许褚的保护下,顺着人流往后走。数十名虎士抡起战刀,劈头盖脸的砍向挡在前面的人,挟着曹操突围。
袁熙懊悔不及,却也没有办法可想,只能一面命人集射曹军的溃兵,一面命令渔阳突骑出营追击。
营门大开,两百渔阳突骑冲出了大营。
溃逃的曹军听到马蹄声,吓得魂飞魄散。正面迎战尚且不敌,被追击哪有活路。他们顾不上水冷,纷纷向两侧奔去,冲进了乌巢泽,一时间水花四溅。
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曹操暗自叫苦。他回头看了一眼,见不少人跳进乌巢泽逃命,便也有样学样,拨转马头,冲进了乌巢泽。
前面的溃兵太多,挡住了他的去路,他无法在渔阳突骑追到之前脱围。
许褚见状,也跟着冲了进去。
曹操有马,冲到泽中数十步,水没过马鞍,曹操双腿浸在水中,被冻得瑟瑟发抖,还不至于被淹死。许褚就惨了,他身上有重甲,入水即沉,很快就喝饱了冰冷的乌巢水,失去了意识。
渔阳突骑一直盯着曹操,见曹操停在水中,动弹不停,在驱散了前面的溃兵后,停住脚步,折了回来,准备下水包夹曹操。
袁熙赶了过来。
一个乌桓骑兵甩出套索,将曹操套住,拖下马,又拽了过来。
曹操浑身湿透,又被灌了几口水,从里到外透心凉。他坐在地上,吐了几口脏水,才看着袁熙,苦笑道:“显雍,你什么时候来的?令尊真是看得起我,居然不远千里,将你叫了过来。”
袁熙下了马,手提长刀,打量着曹操。
不得不说,这是一个枭雄。即使到了穷途末路,依然不失英雄本色,谈笑风生。
梦里,他能一统北方,甚至在白狼山击败蹋顿,未必完全是虚妄。
好在现在只是在夜里,不是在梦里,他今天必须死。
“这个秘密,你很快就会知道。你还有什么遗言,现在说,还来得及。”
曹操吃了一惊。“你要杀我?”
袁熙横起刀。“家父的性格,你也清楚,他是不肯亲手沾血的。这种事,只好由我来做了。”
曹操想了想,一声叹息。“你说得对,令尊是这性子。好吧,我死得其所,不怨天,不尤人。至于家人,想必令尊也会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照看,用不着我担心……”
“你儿曹丕在哪里?”
曹操愣了一下。“在官渡大营,怎么了?”
“其他人,我不管,他必须死。”
曹操惊愕不已。“为何?他才十四岁,还是个孩子。”
袁熙走到曹操身后,一手箍住了曹操的脖子,一手横刀,嘴巴贴在曹操耳边,轻声说道:“我出现在这里,就是因为你儿曹丕。”
曹操恍然大悟。“他……他出卖我?”
袁熙没有再说,手中长刀用力一划,割破了曹操的脖子。
鲜血泉涌,曹操双手被缚,动弹不得,只能低头看着鲜血染红了身上的衣甲。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化作人生最后含糊不清的叹息。
“我知道很多人与本初相通,却没想到是这竖子。可惜了我儿子修,九泉之下……”
他软软的倒在地上,两眼圆睁,却失去了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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