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法准确描述【长相思】与【顾影】的具体名称与效果,只能凭直觉感受到自身的变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原本就迷雾重重的局面,又增添了一份难以预测的变数。
窗外,都督府方向的琴音,不知何时变得格外低沉哀婉,如泣如诉,仿佛与刚刚融入禽滑素体内的那份情愫,产生了遥远的、悲哀的共鸣。这江东之地的业劫,似乎远比他们最初预想的,还要复杂得多。
接连数日,建业城上空那无形的弦音愈发紧绷,如同满弓之弦,蓄势待发。都督府方向的能量波动,在经历了“顾曲”的苛责、“赤壁”的余烬、“荆州”的棘刺乃至“闺阁”的哀婉之后,非但没有趋于平缓,反而如同汇集了各路支流的江河,变得愈发汹涌澎湃,且充满了相互冲突、难以调和的矛盾张力。那断续的琴音,已很少再有试图维持的清越,更多是难以抑制的尖锐、滞涩,乃至长时间的、令人心悸的死寂。
这一夜,月隐星稀,夜色如墨,唯有都督府内苑某处,隐约有灯火摇曳。
禽滑素于陋室中霍然睁眼,一直古井无波的脸上首次出现了清晰的波动。她感知到,一股异常凝聚、几乎不加掩饰的业力,正在都督府的内庭之中剧烈地鼓荡、升腾!那不再是之前弥漫性的影响,而是高度集中的、带着明确宣泄意图的爆发前兆。
“他在庭中,”禽滑素声音急促,看向同样被惊动的林煜,“业力高度凝聚,几近实质……恐有异变!”
二人无需多言,身形如电,悄无声息地离开陋室,凭借着多日来对地形的熟悉与高超的身手,避开巡夜的甲士,如同两道鬼影,悄然潜至都督府外一处地势稍高的隐蔽墙角。从此处,恰好能透过一扇雕花的月洞窗,隐约窥见内庭一隅的景象。
庭中并无太多闲杂人等,只有几盏石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中央一片以青石板铺就的空地。空地边缘,几株本该苍翠的松柏,此刻竟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叶片边缘隐隐泛黄。
而空地中央,一人独自伫立。
正是周瑜。
他未着官服,仅穿了一身素白色的宽大儒袍,长发未冠,随意披散在肩头,在夜风中微微拂动。少了平日里的锦袍玉带,此刻的他,竟透出一种近乎落寞的孤寂感。然而,这种孤寂之下,却掩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张焦尾古琴。琴身古朴,但在禽滑素的感知中,那琴身之上,正缭绕着一层肉眼难见、却灼热逼人的赤红色气晕,那是业火【灼羽】高度凝聚的外显。
周瑜并未立刻抚琴。他先是静静地站立了片刻,仰头望着漆黑无月的夜空,胸口微微起伏,仿佛在压抑着某种翻腾的情绪。随后,他猛地深吸一口气,盘膝坐下,十指如钩,重重落在了琴弦之上!
“铮——!”
第一个音符迸发而出,便不再是任何已知的曲调,而是一声充满了金铁杀伐之气的、刺耳欲聋的裂响!如同两柄利剑在空中悍然相撞,迸射出无形的火星。
紧接着,琴音便如同脱缰的野马,彻底失去了控制。时而高亢如战场冲锋的号角,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毁灭欲;时而低沉如受伤野兽的呜咽,充满了不甘与怨愤;时而又急剧转折,化作无数细碎、急促、如同暗器破空般的短促音爆!
这琴音已非音乐,而是一种纯粹的情绪宣泄,一种被业火灼烧灵魂的痛苦嘶鸣。每一个音符,都仿佛裹挟着赤壁未尽的烽烟、荆州难平的愤懑、对“既生瑜”的刻骨妒恨,以及对自身健康、对命运无常的暴怒!
更为惊人的是,随着这狂乱琴音的流淌,周瑜周身那赤红色的业力气晕愈发炽盛,竟隐隐影响到现实。他身旁的石灯灯火开始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地面细微的尘土无风自动,围绕着他不规则地旋转;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如同什么东西被烧焦的异样气味。
就在这狂躁的琴音达到一个极其尖锐的顶点,仿佛下一瞬就要彻底崩断所有琴弦之时,周瑜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困兽般的嘶吼,双手在琴弦上狠狠一划,带起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噪音,随即骤然停手!
琴音戛然而止,但庭中的压抑感却瞬间提升了数倍!
周瑜长身而起,儒袍大袖猛地一甩!呛啷一声,一道寒光自他袖中闪现,竟是一柄装饰华美、却寒芒四射的三尺青锋!
他没有丝毫停顿,就在这寂静与狂乱交替的瞬间,剑随身走,舞动开来!
这剑舞,全然不似传说中“曲有误,周郎顾”的雅致风流,也非军中演练的刚猛套路。它的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某种未泄的、积郁已久的戾气!剑锋破空,发出尖锐的呼啸,招式之间衔接得毫无美感,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要将眼前一切阻碍都撕裂斩碎的冲动!
剑光闪烁,如同银蛇乱舞,映照着他那双此刻已隐隐泛起赤芒的眸子。他时而疾刺,仿佛在对着无形的仇敌宣泄怒火;时而狂劈,似要斩断那缠绕自身的无形枷锁;时而身形踉跄旋转,剑锋扫过地面,激起一溜火星,带着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与不甘。
剑风凌厉,刮得他披散的长发狂乱飞舞,素白儒袍的衣袂猎猎作响。那柄本该象征风雅与权势的佩剑,此刻在他手中,却成了业火与戾气的延伸,每一次挥动,都引动着周遭的业力更加狂躁地波动。
隐藏在墙外阴影中的禽滑素,眉头紧锁。她能清晰地“看到”,周瑜的理智正在那狂乱琴音与暴戾剑舞中飞速流逝,业火【灼羽】已然如同附骨之疽,深深侵蚀了他的心神。若再无人干预,恐怕不需外力,他自身便会被这内焚的业火彻底吞噬。
不能再等了!
禽滑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轻轻从怀中取出一只仅有巴掌大小、形似青铜编钟的微型机关器物——【和鸣铎】。这是她依据墨家声律与能量共振原理制作的辅助器具,本用于调试大型机关运转时的能量谐律,此刻却不得不冒险一试,试图以外力引导、安抚那狂暴的业力琴音。
她将【和鸣铎】托于掌心,指尖在其上几个极其微小的音孔处轻轻拂动,同时运转体内那融合了墨家内力与一丝不明所以、新近获得的敏锐感知的力量,小心翼翼地注入其中。
“嗡……”
一缕极其细微、却异常纯净平和的清音,自【和鸣铎】中流淌而出。这声音并非乐曲,更像是一种稳定、持续的基础音律,如同山间清泉滴落深潭,带着安抚与梳理的能量波纹,悄无声息地向着庭院之中、那抚琴舞剑的周瑜弥漫而去。
禽滑素的意图很明确,并非对抗,也非压制,而是尝试以这平和的韵律,如同润滑剂般,融入那狂躁的业力波动之中,稍稍抚平其最尖锐的棱角,为其紊乱的心神提供一个可能的、趋于稳定的锚点。
然而,她的尝试刚刚开始,便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阻力。
那缕清音甫一接触庭院外围那炽热躁动的业力气场,就如同水滴落入了滚烫的油锅,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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