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师傅出发前的那个下午,把我和香菱叫到跟前,神色是少有的郑重:“明天晚上,有户人家要在我们这儿办祝宴,一共四桌。我这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这次……得由你全权负责掌勺了。”
香菱的眼睛瞪圆了,手里的锅铲差点没拿稳:“我一个人?五桌?”
“不是还有苦荼帮你嘛。”卯师傅拍拍我的肩膀,又看向香菱,眼神里是满满的信任,“别慌,就当是平时练手的放大版。爹相信你没问题。”话虽这么说,但他临走前那一步三回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还是暴露了老父亲深藏的担忧。
卯师傅一走,万民堂的空气仿佛都凝重了几分。
说不紧张是假的,这对香菱来说是第一次独立承接宴席,对我而言也是头一回经历如此大规模的帮厨。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我们就一头扎进了厨房。巨大的备菜量让人头皮发麻。我系紧围裙,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流水线作业。
刮鳞、去内脏、清洗……
尤其是处理鱼,我手起刀落,用刀背精准敲晕,利落地剖开清理,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
香菱正在旁边调制酱料,但渐渐的地,她那边的动静变小了,我感觉到一道目光注视着我。
我捏着一条挣扎的鱼,闻声不解地抬头看她。
“没什么,”她眉眼弯弯,撑着下巴,“就是觉得看你处理食材,特别舒服。干净利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我默默地把处理好的鱼递过去:“……谢谢。你的……欣赏角度也挺特别的。”
她接过鱼,笑声更清脆了。
备菜、清洗、切配……
时间在重复劳动中飞逝。
下午时分,体力消耗巨大,困意袭来。
我搬动着最后几张椅子,眼皮沉重得几乎抬不起来,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
终于,在摆好最后一张桌子后,我实在撑不住了,脑袋一歪,就靠着桌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意识朦胧间,感觉身边似乎多了一个人。
我费力地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视野逐渐清晰。
旁边凳子上,一个冰蓝色头发的少年正襟危坐,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见我醒来,他白皙的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耳尖。
“重云?好巧。”我还有点懵,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嗯……巧遇。”他小声回答,眼神不太好意思与我直视。
外边天色已经昏黄了,我意识到自己睡了不短时间,连忙想站起来,却因为趴着睡太久,腿脚发麻,身体一软差点栽倒,赶紧扶住桌子才站稳。
“我得去看看香菱!”我甩了甩发麻的腿,急匆匆往厨房赶。
厨房里果然已是战场。
热气蒸腾,灶火熊熊,好几个锅同时开着工。香菱额头上全是汗珠,脸颊被热气熏得通红,正手忙脚乱地同时照看两个炒锅。
“香菱!”我喊了一声。
“你醒啦!”她百忙之中回头,看到我像是看到了救星,“快!帮我递碗水!渴死了!”
我立刻倒了一碗凉开水递过去。她接过去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完,长舒一口气:“哇,终于活过来了!太及时了!”
“怎么不叫醒我?你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我看着这混乱的场面,有点心疼又有点自责。
“看你睡得那么沉,不忍心嘛。”她抹了把汗,继续翻炒,“话说,没想到苦荼姐你和重云认识啊?他刚才进来,光看背影就认出是你了,还问我你是不是在这里帮忙。”
“可能我背影比较有特点?”我随口应着,手上已经开始帮她处理旁边待用的配菜。今天举办祝宴的,原来就是重云他们。
最后一道菜是洋葱炒鸡腿肉。鸡腿肉我已经提前片好腌制了,香菱拿起洋葱,皱了皱小脸:“唉,不管试多少次,切洋葱还是辣眼睛,每次都得流泪。”
我看着她开始切洋葱,果然没几下就开始眼圈发红,泪光闪烁。
我默默记下这个问题,脑子里开始飞速运转,思考着在须弥看过的各种杂书里,有没有什么避免切洋葱流泪的偏方。
菜一道接一道出锅,我和香菱来回穿梭于厨房和宴席之间。
等最后几道需要蒸制的点心时,我终于能稍微喘口气,坐在厨房角落的小凳子上等着蒸笼上汽。
屋外宾客的谈笑声、酒杯碰撞声、食物的香气混合着飘进来,勾得我肚子也开始咕咕叫。
我正琢磨着晚点收拾完该吃点什么……
后院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嘈杂声,夹杂着香菱惊恐的尖叫和……重云严厉的呵斥……
我心头一紧,赶紧跑出去。
只见后院一片鸡飞狗跳。
香菱额头上贴着一张明黄色的符纸,正绕着院子里的晾衣杆拼命奔跑,嘴里喊着:“哇!救命啊!重云打人啦!”
而追在她身后的重云,整张脸通红得像煮熟的虾子,眼神锐利却明显失去了焦距,手里握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剑尖直指香菱。
他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和平日里那个腼腆害羞的小方士判若两人。
“妖孽!休要逃窜!”他声音洪亮却带着一种不自然的亢奋,他目光像是没有落到实处地落在我的身上,“你……你让开!她是妖物所化!待我将其处理!你,快到我身后来!我保护你!”
香菱尖叫着躲到我身后,抓着我背后的衣服把我当盾牌:“苦荼姐救命!他疯了!”
重云见香菱躲起来,便围着我们开始转圈,试图找到攻击角度。香菱则抓着我跟着一起转。
“我不是妖孽!我是香菱啊重云!”香菱喊着。
“胡言乱语!妖邪惯会蛊惑人心!”重云义正辞严,脚步有些虚浮,但态度异常坚决。
我被他俩绕得头晕眼花,像个人形中心轴,被迫进行着毫无意义的圆周运动。
耳边是香菱的尖叫、重云的呵斥和围观群众不知所措的劝阻声。
“够了!”我终于被这噪音和旋转搞得耐心耗尽,猛地停下脚步,一把将香菱严严实实挡在身后,然后伸手扶住还在试图绕圈的重云的肩膀,“重云小弟!你看清楚!她是香菱!我们都是人!你清醒一点!”
重云被我按住,动作一顿。他那无法聚焦的目光愣愣地落在我的脸上,脸上的红晕似乎更深了,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
“你……是你……”他喃喃着,眼神里闪过一丝迷茫,“不对……好奇怪……为什么……心跳这么快……脸也好烫……是、是更厉害的妖法吗?!”他忽然晃了晃脑袋,迅速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定!”
啪唧一下,那张符纸就贴在了我的脑门上。
冰凉的朱砂触感让我一个激灵。
他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不再看我,转身又想去追香菱,嘴里还念叨着:“先解决一个……”
我面无表情地抬手揭下额头的符纸,低头看了看旁边桌上,一碗还冒着丝丝凉气的冰镇团子汤,陷入了沉思。
这时,重云正勾着一个试图劝他的伙计的肩膀,大着舌头吹嘘:“嗝……瞧见没!我家传的……方术!厉害吧!专治各种……妖邪!”
我默默地端起那碗冰镇汤,走过去,拍了拍重云的肩膀。
他迟缓地转过身,眼神迷茫地看着我。
我把碗递到他面前,语气平静:“喝了。”
他歪着头,呆呆地看了我几秒,又看了看碗,乖乖地接过去,“谢谢……”,他咕咚咕咚一饮而尽,喝完还咂咂嘴,把空碗递还给我,脸上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容:“…很甜……你还不坏嘛……”
满地狼藉,旁边重云家里人那苦涩又尴尬的笑容,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然而下一秒,重云的笑容僵在脸上,他眼神开始发直,身体晃了晃:“你是好……好……”话没说完,他眼睛一闭,直挺挺地就向前倒来。
我眼疾手快,伸手接住他。
好家伙,沉甸甸的。
“我去!我放在这儿的冰镇甜酒酿呢?!”一个客人的惊呼声后知后觉地响起,“哪个缺德的给喝了?!我还没吃完呢!”
我怀里的重云浑身烫得像个小火炉,皮肤接触的地方都能感觉到惊人的热量。
冰镇甜酒酿?
酒,御寒之物。
这确实糟糕透了。
重云的家人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接过昏睡过去还浑身发烫的他,连连向我们鞠躬道歉。
香菱家和重云家是旧识,她虽然惊魂未定,但也摆摆手表示理解。
送走混乱的源头,万民堂终于恢复了平静,虽然是一片狼藉的平静。
我和香菱对视一眼,我看到了她额头上还没撕掉的皱巴巴的符纸,她留意到我额头因为撕扯留下的印记。
寂静只持续了两秒。
“噗嗤……”不知道谁先笑出了声,紧接着,我们俩都忍不住弯下腰,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你刚才……哈哈哈……被贴符的样子……太傻了!”香菱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你……你还不是一样……满院子跑……哈哈哈……”我笑得肚子疼。
好不容易笑够了,我揉了揉笑酸的肚子,感觉更饿了。
“香菱,”我有气无力地说,“我饿了。”
香菱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看着一片狼藉的厨房和餐厅,撕掉符纸,垮下肩膀:“哎……先打扫残局吧。”但随即她又打起精神,对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等收拾完了,我给你弄点好吃的!想吃什么?”
我眼睛一亮,毫不犹豫:“锅巴!”
“卢卢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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