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沉玉谷愈近,山势便愈发奇崛秀润。
今夜我们宿在望舒客栈。
再次踏上这悬于山崖的巨大楼阁,心中滋味难言,既陌生,又因前次诡谲经历而生出几分熟稔。
夜里,睡得正沉,脸颊又被那熟悉的细密的啄击感弄醒。
我郁闷地睁开眼,就着窗外透进的微弱月光,看见团雀那双在黑夜里亮得过分的小眼睛。
我伸手把它拎到眼前,压低声音:“肥雀,你这几天到底怎么回事?三更半夜不睡觉,这里是有你亲生爹娘等着相认吗?”
这几天,它比我表现得还要亢奋。
它“叽叽”叫着,小爪子在空中乱蹬。
我实在拿它没办法,叹了口气,认命地披衣起身。
“你快点长大,快点离开我吧。我不可能就这样一直陪着你的。”
它反对似的“叽叽”叫了两声。
“哎,至少,我现在陪你,总可以了吧。”
它立刻飞到我肩上,用小脑袋蹭我的耳朵,示意方向。
这次它引我去的,是客栈那高高的露天观景平台。
平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架黄铜制的望远镜,对着茫茫夜色,透着新奇。
我刚走近,几丝冰凉的雨点便落在脸上,渐渐沥沥,竟下起了小雨。
团雀却异常兴奋,叼起我几缕头发,使劲往平台边缘拉,对着雨幕中某个方向不停地“叽叽叽”叫唤,显得焦躁又急切。
我心里嘀咕,走到那架望远镜前,凑上去调整焦距。
镜筒缓缓移动,先是扫过一片弥漫着不祥黑色雾气的魔物聚集地,它们狰狞蠕动,令人不适。
我正要移开,镜头却定格在了一处。
雨丝纷飞中,一道熟悉的身影孑然独立。
墨绿短发,青黑色的衣甲,傩面斜挂在侧脸,手中的枪泛着幽光。
正是那位谜语仙人。
他周遭的魔物已尽数伏诛,化作黑气消散,而他依旧站在那里,任由雨水冲刷。
借着望远镜,我清晰地看到他周身隐隐萦绕着一层驱之不散的黑色气息,与他清冷的气质格格不入,仿佛正被什么无形的东西侵蚀。
团雀叫得更急了。
仙人淋雨……也会生病的吧?
这个念头莫名冒了出来。
我被它吵得没法,转身跑回客房拿了伞,又快步冲下楼,朝着刚才望远镜看到的方向跑去。
雨不算大,但很密,不一会儿发梢就湿了。
跑到近处,正看到他抬手挥散最后一丝魔气,背影在雨中显得格外孤峭。
「细雨呵
柔和着
朋友啊
伞在这」
他身形微顿,却没有立刻回头。
我撑着伞跑过去,将伞举高,试图也为他遮去风雨:“怎么,谜语仙人朋友,喜欢淋雨?喜欢这种意境吗?”我把伞往他那边又递了递,“这个给你,上次……谢谢你呀。”
虽然伞未必是他送的,但道谢总没错。
团雀这个叛徒,一见到他,立刻从我肩头飞起,欢快地“叽”了一声,竟想落到他肩上去。
他微微侧身,避开了。
团雀也不气馁,绕着他飞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旁边一块湿漉漉的石头上,歪着头看他。
他低眉,目光落在我身上,那双金色的瞳孔在雨夜中锐利依旧,却忽然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你身上……”
我下意识低头看了看自己:“我身上?怎么了?沾了泥吗?”
“……没什么。”他迅速别过脸,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我却不放弃:“谜语仙人,我决定还是要好好跟你道谢才行。”
“若是送伞,那便算了。不是我做的。”他立刻否认。
“噢?”我抓住他话里的漏洞,狡黠一笑,“我可没提是送伞这件事噢。我说的是上次。”
他:“……”狡猾。
看着他被噎住的样子,我心情莫名好了些:“嘿嘿,不仅送伞。还有那次迷雾。虽然我并不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谢谢你。”我收起玩笑,认真道。
他似乎没想到我会提起这个,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是地脉异常。你见到了……曾经的璃月,曾经的魔神残渣……”
“诶?”我惊讶于他竟然愿意解释,“你竟然愿意告诉我这些?那我们……算不算是朋友了?”
“……我,不需要朋友。”他立刻反驳,语气生硬。
“啊?”我故意曲解他的意思,“是没有朋友的意思吗?”
他再次沉默,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
“那我做你的第一个朋友吧!怎么样?”我兴致勃勃地提议,“想想看,仙人没有朋友的话,你就成为仙人有友第一人,多特别啊。”
他古怪地扭头看了我好几眼,那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最终像是放弃了挣扎,吐出两个字:“随你。”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伞!伞你拿去!”我赶紧把伞塞过去。
“……我不需要这些凡物。”他看都不看。
“那我……可以跟你走一会儿吗?”我试探着问。
见他没有立刻拒绝或消失,我反应极快地跟了上去。
雨丝飘洒,我下意识想靠近他,让伞也能遮住他,他却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开一步,似乎比起在狭小伞下的接触,宁愿被雨淋着更让他自在。
我识趣地没有强求,只是保持着一步的距离,跟在他身侧。
山野寂静,只有雨声沙沙。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他终于忍不住问,声音混在雨里,有些模糊。
“只是好奇仙人平时都做些什么。”我老实回答,“不介意的话,我能把这些写进我的论文里吗?”
他别过脑袋,留给我的依旧是冷淡的侧影:“随你。”
“都是随我?仙人都这么好说话的吗?”我忍不住笑。
他没理我,只是步伐明显加快了些,像是在摆脱什么麻烦。
“仙人都像你这样吗?这么善良,这么……可爱,这么随和,这么……”我绞尽脑汁想着褒义词。
他忽然猛地转过身,金色的瞳孔在夜色中灼灼逼人,打断我的话:“聒噪。”
……这么聒噪?
“可我不觉得你吵啊。”
他像是无言以对,回头继续前进。
这可是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仙人,机会难得。
我正准备再问几个关于仙人生活习性的问题,旁边灌木丛忽然一阵响动,一个丘丘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直冲我而来。
他眼神一厉,周身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戾气,手中的枪几乎要脱手而出。
“等等!”我急忙喊道,同时看清了那个丘丘人。
它手里紧紧攥着几个红艳艳的果子,脸上没有攻击的凶悍,反而有种笨拙的急切。
虽然丘丘人长得都差不多,但感觉很重要。
它似乎没有恶意。
好像是之前帮助过的那个丘丘人。
令我惊讶的是,他的动作真的顿住了。
虽然那个丘丘人因为受惊,手里的果子掉在了地上,滚进了泥水里。
丘丘人站在原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谜语仙人,最后发出一声含糊的呜咽,转身飞快地跑掉了。
他收起枪,周身戾气消散,看也没看我,身影一晃,便消失在雨幕中。
我看着地上沾满泥水的果子,又想起那只一见谜语仙人就叛变的团雀,心里一阵无语。
算了,这肥雀,八成本来就是这位谜语仙人养的吧?
只是暂时寄存在我这里?
我站在原地,有些踌躇是该回客栈还是再待会儿。
刚迈出一步,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湿滑的东西,一个趔趄。
还没站稳,几只圆滚滚还冒着寒气的冰史莱姆不知从哪儿蹦了出来,撞在我腿上。
“哎呀!”我惊呼一声,摔倒在地。
雨天,冰史莱姆,简直是倒霉的组合。
那些史莱姆撞完我,发出“嘟嘟嘟”类似嘲笑的声音,一蹦一跳地消失在黑暗里。
又气又疼,我撑着地想站起来。
“接着。”
几颗饱满干净还带着水珠的果子忽然被扔进我怀里。
紧接着,那只叛变的团雀也心满意足地打着嗝,落回我的肩膀上,亲昵地蹭了蹭我的湿发。
我抬头,看见他不知何时又回来了,正环抱双臂站在不远处,神情依旧冷淡:“摘多了。”
原来他刚才消失是去摘果子了?
是为了……赔给那个丘丘人,还是……给我?
“那……”我抱着果子,心里暖暖的,想问他是不是把那些果子给丘丘人了。
“给了。”他简短地打断,仿佛知道我要问什么。
“……诶?”我愣住,仙人都能未卜先知吗?
他轻咳一声,别开视线。
“那太谢谢你了。”我真心实意地道谢,想起那个送果子的丘丘人,“那个丘丘人……其实是个好丘丘人吧?”
他没回答,目光扫过我沾满泥水的裤腿和正渗血的手肘,眉头又皱了起来:“又受伤了?”
我拿起一个果子,在衣服上擦了擦,咬了一口,清甜的汁水溢满口腔:“仙人挑的果子就是不一样,味道真好。仙人你也尝尝吗?”
我把另一个果子递过去。
他沉默了一下,忽然道,“我名唤魈。”
我震惊地瞪大眼睛,差点被果肉噎住,惊讶于他直接的自我介绍:“咳……咳咳!魈?”
仙人的名讳……是可以这样轻易告诉我的吗?
“怎么?”他似乎对我的反应有些不悦。
“没、没什么!”我赶紧摆手,“就是觉得……很好听的名字。”
魈:“……”他脸上闪过几乎是错觉的怔忪,“……哼。”他扭过头,耳根在湿发间似乎有些泛红?
“你……见谁都夸?”
“那也不是,”我啃着果子,实话实说,“主要是你人好,啊不是,仙好。”
“……哼。”又是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哼,但他周身的寒气似乎消散了些许。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大部分是我问,他偶尔答个“嗯”、“随你”,或者干脆不理。
雨渐渐小了,变成朦胧的雨雾。
我发现只要我试图靠近他一点,他就会立刻后退,始终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
真是奇怪的仙人习惯,我想,大概仙凡有别,有什么特殊的规矩吧。
走着走着,连日奔波积累的疲惫和夜深的困意一起涌了上来。
我强打着精神,还想问他关于仙家洞府的事情,眼皮却越来越沉,脚步也开始虚浮。
迷糊间,我感觉自己手臂上刺痛的地方被什么清凉的东西覆盖,然后是布料轻柔缠绕的触感。
再后来,身体一轻,仿佛被什么稳稳地托了起来,靠上了一个带着清冽气息却意外令人安心的支撑。
耳边似乎有极低的交谈声,像是魈在和谁说话,另一个声音沉稳温和,有点像……钟离先生?
果然,我就知道,钟离也不是什么凡人。
人与人,并非完全平等。若真的平等,沙漠子民与雨林的人民之间的关系不会一直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么,璃月的仙人们。也有等级划分吗……
但困意如潮水般淹没了我,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被轻轻放在柔软床铺上的触感,和一个消失在门边的模糊而挺拔的背影。
夜雨声渐渐远去,我沉入了无梦的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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