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是绝望?
绝望不是面对凶狠的魔物,也不是置身于诡谲的秘境。
绝望是让一个毫无经验的须弥学者,去管理三十多个被高利贷逼上山、眼神麻木却又将其视为唯一救命稻草的……手下们。
这寨子,与其说是匪窝,不如说是个大型的濒临破产的难民收容所。
他们多是青壮年,有力气,但力气用错了地方,或者说,无处可用。
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我看着他们浑浑噩噩地度日,明明尊称我为老大,将最好的房间和偶尔得来的稍微精细点的食物让给我,可他们那无处不在的带着依赖和惶恐的注视,比任何明刀明枪都让人喘不过气。
我没有理由为他们做这些。
我有很多事情要去完成。
但,眼睁睁看着这一大群人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在绝望的泥潭里越陷越深,我又实在无法心安理得地转身离开。
我正对着那份字迹歪斜、信息残缺的人口登记簿头疼,试图从里面找出点可用的人力资源,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老大!”阿力兴冲冲地进来,脸上带着一种“快夸我”的得意,“我们把您的先生给请来了!”
先生?
我的先生?
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
我抬头,瞬间愣住。
只见钟离先生正站在阿力身后,依旧是那副从容不迫的模样,衣袂飘飘,与这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脸上并无被胁迫的不悦,反而十分平静。
“钟离先生……你们……怎么把他……不是,钟离先生你怎么来了?”
我赶紧起身,语言组织系统有点紊乱。
钟离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听闻你在此处盘桓,左右无事,便来看看。”
“钟离先生?老大,您对自己的……咳,这么客气的啊?”阿力挠着头,一脸“我懂我都懂”的表情。
旁边一个机灵点的连忙插嘴:“去你的!老大想喊什么是她的自由,轮得到你来反对?”
我听得头皮发麻,赶紧打断:“停停停!都胡说八道什么啊,钟离先生是我的朋友,是前辈。”
我看向钟离,希望他澄清一下。
钟离却只是唇角微扬,并未反驳,那双鎏金眼眸里仿佛藏着星河流转,深不可测。
虽然知道他可能并不想多费口舌,或许他觉得我已说出口,他便没有那个必要了。
但是,无论如何,还是再解释一遍吧……
那些人自以为很有眼色地嘿嘿笑着退了出去,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钟离。
我扶额叹气:“钟离先生,您……您何必来这一趟?这里乱七八糟的。”
钟离踱步至窗边,看着窗外荒败的景色,缓声道:“此间景致,虽显凋敝,却也别有一番真实。倒是……你既知此地乱七八糟,为何不离开?以你之能,脱身应当不难。”
我沉默了一下,走到他身边,也望向窗外那些或蹲或坐且眼神空洞的手下们:“我不知道。或许……是觉得他们可怜?或许是不甘心就这么被架上来又灰溜溜地逃走?也可能只是看不惯那个叫游潜濑的家伙把人逼到这份上。”我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而且,我好像……答应做他们老大了。”
虽然是被迫的。
钟离侧头看我,目光沉静:“承诺既出,便有其重量。你心系于此,留下便是遵循本心,何需过多犹疑。”
我们聊了聊寨子的情况,我提到已经往璃月港相熟的货栈去了信,看能否找些搬运的活计,但心里也知道希望渺茫。
钟离安静地听着,偶尔提出一两个关键问题,直指核心。
团雀对这里提不上什么兴趣,但钟离先生回来,它像是多了几分生气,跳到我的肩头。
傍晚时分,我提议在寨子周围走走,钟离欣然同意。
夕阳给山野镀上一层暖金色,暂时掩盖了破败。
我们沿着一条踩出来的小径缓步而行。
我知道,阿力他们正鬼鬼祟祟地跟在后面,自以为隐藏得很好,实则那躲躲藏藏的动静和偶尔压低的嬉笑声,在寂静的山林里格外明显。
“钟离先生,”我低声问,目光扫过一片在微风中摇曳的紫色的小花,“你觉得……他们可信吗?我是说,值得帮吗?他们毕竟……动过不好的念头,也尝试过去收保护费。”
帮助恶人,是否是一种纵容?
钟离的目光掠过那些躲在树后的笨拙身影,淡淡道:“人之善恶,并非泾渭分明。困顿犹如淤泥,能吞噬光亮,亦能孕育新生。他们曾行差踏错,是事实。如今将你视为希望,亦是事实。关键在于,你欲引他们走向何方,以及他们是否愿意跟随。”
他顿了顿,指向路边一株长势良好的植物:“譬如这琉璃袋,性喜阴湿,生于僻壤,其花虽不夺目,却可入药,有其价值。此地众人,亦然。”
“叽叽!”团雀叫了几声。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仅看到了琉璃袋,还注意到了附近生长的几味其他常用草药,以及不远处那片郁郁葱葱的竹林。
一个念头忽然闪过。
“对啊,这里有草药,还有竹子。”我眼睛亮了起来,“地处偏僻,资源没人采摘。我们可以组织人手,专门采集这些草药,处理炮制后卖给璃月港的药铺。竹子也可以砍伐,制作成竹篾、竹筐或者简单的竹器出售。这总比去干等着不一定有的搬运活计要靠谱呢。”
我之前只想着靠人脉找现成的工作,却忽略了身边最直接的资源。
钟离微微颔首,表示赞同:“因地制宜,取用山泽之利,确是古已有之的生存之道。此法无需太多初始投入,正合此处情状。未尝不是一条可行的思路。”
我们一边走,一边具体讨论起哪些草药常见且需求量大,如何初步处理,竹子可以加工成哪些简单的制品。
钟离先生博闻强识,对草药的习性和用途如数家珍,让我受益匪浅。
心中的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些,至少,有了一个努力的方向。
散步结束,我们回到寨子门口。
只见以阿力为首的一群人早已等在那里,见我们回来,马上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喊着:
“老大回来了!”
“老大和先生散步辛苦了!”
他们热情得有些过头,簇拥着我们往最大的那间茅屋走。
走到门口,我才发现不对劲,
屋子里竟然被简单布置了一下,那张唯一的板床上铺了层相对干净的被褥。
阿力搓着手,脸上堆着谄媚又暧昧的笑:“老大,先生,房间给你们收拾好了!保证安静!”
“钟离先生的住处呢?”
“这……这,难道你们不住在一起吗?”
“我见你们出入都同行,以为你们只是害羞……”
我的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他们竟然还是误会了。
难道我没有解释的更清楚些吗。
还把我们一起安排在一个房间?!
“胡闹!”我停下脚步,声音裹着压抑的怒气,扫视着眼前这群家伙,“谁让你们这么安排的?!我说过了,钟离先生是我的朋友,是值得尊敬的前辈!你们这样做,既不尊重钟离先生,也不尊重我!”
他们显然被吓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住,面面相觑,一个个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下去,低着头不敢看我。
“对、对不起,老大……”
“我们……我们就是觉得……”
“觉得什么觉得!”我打断他们,“赶紧把房间恢复原样!给钟离先生另外安排住处!”
他们喏喏应着,灰头土脸地散开了。
钟离自始至终没有开口,只是安静地站在我身侧。
等我发完火,他才淡淡道:“无妨,不必过于动怒。”
这一夜,我睡得并不安稳,脑子里反复想着草药竹器,还有那群让人又气又无奈的家伙。
第二天清晨,我推开房门,被眼前的景象弄得一愣。
只见阿力带着昨天那几个主要起哄的人,在门外排成一排,站得笔直。见我出来,他们齐刷刷地鞠躬,声音洪亮:
“老大!对不起!我们知错了!”
看着他们那副认真悔过又惴惴不安的样子,我心中的那点气恼,忽然就消散了大半。
罢了。
至少,他们还愿意听,愿意改。
忽而,门被推开了。钟离负手而立,在半敞着的门后,朝我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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