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出发前,我将空荡荡的店铺钥匙郑重地交到钟离手中。
“钟离先生,店里……就麻烦您照看了。”我有些不好意思,“虽然也没什么生意,但总得有人看着。这本是我们的事,却总劳烦您……”
钟离接过钥匙,动作自然地将它放在茶盘旁。
他抬眼看向我,目光沉静,如深潭之水,不起波澜。
“无妨。”他声音平稳,“此间有我,不必挂心。你此行,量力而行即可。”
没有多余的叮嘱,没有浮夸的鼓励,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话。
仿佛他只是那个在家中等待的家人,对即将远行的孩子说一声“早去早回”。
我点点头,带着一行人,踏上了注定不会轻松的道歉之路。
一个个村庄,又一户户人家。
“对不住,以前是我们混账,惊扰了您家……”
“我们知道错了,请您……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
姿态放得足够低,腰弯得足够深,话语足够诚恳。
但回应,大多冰冷。
成见是一座难以跨域的大山。
有人直接在我们面前,对着我苦口婆心:“姑娘,你年纪轻轻,何必想不开非要扶这摊烂泥?离开他们吧,找个正经营生不好吗?”
有人客气而疏离,点点头,眼神却飘向别处:“知错就行了吧,以后别干这种事了。都是有家有室的了吧……”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更多的是直接吃闭门羹。
任凭我们在门外如何说,里面都悄无声息,只有门缝里或许藏着一双警惕的眼睛。
那位曾请我们喝过茶的姑娘,算是唯一的好脸色。
她看着我们帮她将新到的柴火码放整齐,轻轻说了声“谢谢”,虽然依旧没有太多笑容,但至少肯与我们交谈几句。
这在充斥着白眼与沉默的一天里,已是弥足珍贵的温暖。
就在我们刚从一户人家门口离开,承受着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时,游潜濑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像是恰好路过。
他看着我们,轻轻叹了口气,对旁边一位面色不虞的村民道:
“唉,苦荼姑娘也是太难了,要管着这么一群人。虽然他们过去劣迹斑斑,但如今肯低头,已是不易,诸位多海涵,请多给些耐心。”
他话音落下,那村民的脸色反而更难看了,冷哼道:“烂泥巴就是烂泥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根本是改不了的。”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大道理了,我听不懂。我只知道,我宁愿要个笨蛋白痴帮我做工,也不要这些烂泥巴!”
“老大,你看他……”
“老大,我们不是烂泥巴!”
“老大,我们每天有在好好洗澡的!”
“……这个就没必要特意申明了吧。”我无奈地打断那个试图用个人卫生证明清白的家伙。
队伍里,一个细小的声音带着屈辱和沮丧响起:“凭什么我们低头了,他们还这副嘴脸?道歉根本没什么用啊……”
声音很快被其他人的议论淹没。
回到据点,我立刻调整策略。
光动嘴皮子不行,信任需要用实际行动,一步步搭建。
我将三十多人重新分工。
留两个最面善,口齿最伶俐的在店里。
派老算盘还有几个还算平和的人去璃月港,尝试与一些店铺建立联系,为未来引流。
熟悉药材的继续负责采药和初步交易,这是目前最稳定的收入来源。
编竹制品的也照旧,幸运的是,我遇到了龙湖镖局的陈把头,经过商谈,镖局愿意接纳几个看起来老实肯干的人帮忙装卸货物,算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还能帮忙把竹制品拿去买卖交易。
剩下的人,包括我,则继续专注于帮工赎罪。
帮行动不便的老人挑水,帮农户修缮简单的篱笆,替杂货铺送些不重的货物……
然而,挫折接踵而至。
不在我直接监督下的帮工,很容易出问题。
一次运送中,负责的两人不慎将一箱瓷器摔碎了大半,尽管我们照价赔偿,谣言还是传开了。
“贼性不改,故意破坏!”
一次帮忙修缮屋顶,因手艺生疏,留下一处小小的漏雨隐患,被主家发现后,怒斥为“蓄意破坏,根本没安好心呐你们!”
更让人压力倍增的是,不知从何时起,翘英庄这边负责的人,开始收到热心市民的匿名赞扬,将我的行为拔高到教化顽劣、维护治安的层面。
这听起来是美名,但对我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事啊。
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放在放大镜下,任何一点小小的失误,都可能被渲染成巨大的失败。
一旦最终失败,摔下来该有多惨。
一路走来,偶尔能听到旁人对我个人的些许同情或称赞。
“这姑娘不容易啊。”
“心是好的。”
但目光落到我身后那些人身上时,依旧是不加掩饰的轻蔑与不信任。
原本躁动的他们,如今大多学会了低头,默默忍受着这些目光,将不满和委屈咽回肚子里,只是紧握的拳头泄露了他们并非毫无知觉。
哎。
这天,我比大部队早些回来,身心俱疲。
在靠近店铺的一条僻静巷口,我无意中听到了对话声。
“……你们老大心是好的,但她不懂璃月的生意经,带着你们瞎折腾。跟着我,至少摩拉实实在在。等她把你们的积蓄都赔光了,你们就知道谁才是真正可以信任的人。”
是游潜濑那温和却带着蛊惑的声音。
“哼……”
是王乐平压抑着怒气的声音。
“那你找错人了。老大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不过。你呢,你算什么东西。你要找合作,也找错人了吧。怎么,你倒是把那些利息降低几成啊!一边要我们跟着你,一边又收我们高昂利息,你觉得我傻?”
游潜濑为何选在离店铺这么近的地方说这些?
像是……刻意要让我听到?
挑拨离间吗……但……有些古怪。只是这么简单吗。
看着王乐平气冲冲离开的背影,游潜濑却并未走远,反而慢悠悠地踱步到巷子深处的池塘边,停了下来。
我沉吟片刻,决定不再回避。
既然他意有所指,不如挑明。
我走了过去。
他像是早已料到,缓缓转身。
“看看你,”他的声音很轻,携着怜惜的甜腻的语调,像陈年宅院里苔藓的气息,“明珠正将自己磨成沙砾,去填补那些沟壑。”
他叹息一声,“那些人的欲望是填不满的。”
他略略倾身,距离近得让我能看清他白色睫毛上细微的光晕:“你为他们耗尽光华,可他们……真的配站在你的身边吗?”
“我一直在看着你。看着你如何将心血倾注给一片不会开花的土地。他们汲取你的光热,转身却能在污泥里安然酣睡。”
“而你,”他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痛惜,“你累得连光芒都黯淡了……为何不回头看看?真正识得你价值的人,或许正痛惜地站在你的影子里。”
我皱了皱眉,打断他这文绉绉又黏糊糊的腔调:“说人话。”
他微微一怔,低笑起来,带着点无奈,仿佛在纵容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何必为了一滩注定沉沦的浊流,赌上你的明珠之姿?你瞧,那些人甚至不敢堂堂正正地站出来,为自己说话。只敢像现在这样……卑微地骚动。”
他话音刚落,巷口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
“你究竟是什么意思?”我追问道。
“你是明白人,你比他们聪明。但也很可惜。”他直视着我的眼睛,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你说,你信任他们,可以无视我的挑拨离间。那他们呢?他们知道我和你在此私下交谈,还会那样毫无保留地相信你吗?”
他顿了顿,声音放缓,是近乎真诚的伪饰:“我这并非不为你考虑,我是为了你。”
“为了我?”
“对。如果他们本身不值得拯救,你该走向更值得的人才对。”他轻轻说道,“我在帮你。”
我看着他,只觉得荒谬。
一个放高利贷、手段卑劣的人,在这里跟我谈为了我?
谈值得?
“你的帮助,我承受不起。”我冷冷地说,“我也不是什么明珠,我有名字。”
善意的称呼,我听得不少。
他并不动怒,只是用一种惋惜的目光看着我:“好好……我只是可惜,明珠暗投。”
我不再理会他,转身离开。
巷子的阴影拉得很长,将他独自留在那片渐浓的暮色里。
心中的疑云却越发沉重。
他如此执着地离间,阻挠我们自救,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按理来说,如果我们成功,还清债务,他理应高兴。
可他看起来不是。
说是阻挠也好。
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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