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宁元年的年号,最终定格在了冬十一月。凛冽的北风呼啸着刮过中原大地,也带来了帝都洛阳最新、最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这些消息如同冰碴子,混在凯旋将士们尚未完全冷却的热血中,带来刺骨的寒意与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刘备一行人离开洛阳已有数日,正沿官道北行。这一日,在路旁驿馆歇脚打尖时,遇到了几拨自洛阳而来的信使和商旅,最新的朝局变动如同水银泻地般传播开来,想不知道都难。
最先听闻的,便是豫州刺史王允那起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的遭遇。
“听说了吗?豫州的王使君,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一个行商压低声音,对同伴说道,脸上带着既兴奋又恐惧的神情。
“怎讲?快说说!”
“说是王使君剿灭一股黄巾残匪时,竟搜出了中常侍张让张公与贼酋私通的密信!白纸黑字,据说还有印信!王使君那是个刚烈性子,立马就上书陛下,弹劾张让勾结叛逆,祸乱天下!”
驿馆里顿时一片吸气声。张让?那可是十常侍之首,天子口中的“我父”!
“后来呢?后来怎样?”众人急不可耐地追问。
“后来?嘿!”那行商一拍大腿,“奏疏上去没两天,王使君就被下了大狱!罪名?哼,莫须有呗!”
众人皆默然,面露愤懑却又不敢多言。
“可巧了!”行商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诡异,“没几天,赶上陛下为贺平定黄巾,下诏大赦天下!王使君居然就给放了出来,官复原职!”
这峰回路转让众人又是一愣。
“可这还没完!”行商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讲述传奇故事的腔调,“王使君刚复职没几天,屁股还没坐热呢!得,又被张让派人给抓了回去!这次据说是要往死里整!槛车都准备好了!”
驿馆内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朝廷高层如此赤裸裸、反复无常的倾轧惊呆了。
“那……王使君岂不是……”有人颤声问。
“命不该绝啊!”行商叹道,“听说大将军何进、太尉杨赐、太傅袁隗,好多朝廷重臣联名上书保他!那张让再权势熏天,也不敢一下子得罪这么多大佬吧?最后没办法,只好又把王使君给放了。经此一遭,王使君算是彻底投靠何大将军门下喽。”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既为王允的刚烈和侥幸感叹,更为张让的权势滔天、皇帝的昏聩偏信感到心寒。勾结黄巾这等泼天大事,证据确凿,最后竟能如此不了了之,反而举报者险些丧命?
“哼!”坐在不远处默默饮酒的张飞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将酒碗重重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环眼怒睁,低声骂道:“直娘贼!这鸟朝廷!忠奸不分!俺们在前面打生打死,那些没卵子的阉货在后面通贼!完了还能逍遥法外,反咬一口!真是气煞俺也!”
关羽面沉如水,丹凤眼中寒光凛冽,握住酒杯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虽未像张飞般破口大骂,但那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气,却让旁边几桌的旅客下意识地挪远了些。他缓缓吐出两个字:“国贼。”
刘备默然不语,只是慢慢拨弄着碗中的饭食。王允之事,他并不意外,甚至可说是早有预料。在洛阳受封时,那份“精巧”的封赏已然说明了一切。灵帝对宦官的宠信,早已到了是非不分、颠倒黑白的地步。他只是没想到,张让等人的胆子竟大到如此程度,手段竟如此酷烈直接。这朝廷中枢,已然烂透了。
然而,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消息还在后面。
几乎是紧接着王允事件,又一道旨意传遍天下:为贺剿灭黄巾之大功,昭彰太平,改元!建宁元年就此成为历史,自十二月起,改元“中平”!
改元乃国家大事,通常用于新君登基或遭遇重大天灾人祸后祈求转运。灵帝以此庆贺胜利,倒也算说得过去。同时颁布的,还有“大赦天下”的诏令。
然而,这“中平”的年号,与接下来的一幕相比,显得无比讽刺。
就在改元、大赦的喧嚣声中,汉灵帝刘宏,在张让、赵忠等宦官的簇拥下,做出了一个足以让天下忠臣义士心胆俱裂的决定——册封十常侍为侯!
是的,就是那些被无数人指为祸国殃民根源、甚至被王允指控勾结黄巾的宦官们,堂而皇之地、沐浴着“中平”的“祥瑞”,纷纷封侯晋爵!张让、赵忠、封谞、段珪、曹节、侯览、蹇硕、程旷、夏恽、郭胜……这些名字,每一个都沾染着士人的鲜血和百姓的怨愤,此刻却披上了侯爷的锦袍!
理由?自然是“侍奉朕躬,劳苦功高”,甚至在平定黄巾之乱中“建言献策,安定后方”!
“荒谬!无耻!”这一次,连一向沉稳的关羽都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他的手按在了青龙偃月刀的刀柄之上,青筋暴起。
张飞更是气得满脸虬髯几乎都要炸开,猛地站起身,恨不得立刻提矛杀回洛阳:“俺……俺要去宰了那帮祸国殃民的阉狗!还有那昏君!”
“翼德!”刘备低喝一声,目光严厉地制止了他,“坐下!休得胡言!”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同样翻腾的怒火与悲哀。他知道,这两件事——王允的遭遇与十常侍封侯——如同两根巨大的楔子,狠狠砸入了本就矛盾深重的朝堂。
大将军何进,凭借外戚身份和妹妹何皇后的关系掌握兵权,本就与宦官集团势同水火。此次他力保王允,已然公开站到了张让等人的对立面。而王允的投靠,更使得士大夫清议力量与何进的外戚势力开始更紧密地结合。
更重要的是,以袁绍、袁术为代表的汝南袁氏等世家大族,他们本就瞧不起宦官出身,视其为浊流,不断争夺政治权力。十常侍封侯,无疑是对整个士族集团的巨大挑衅和羞辱。可以想见,此刻的洛阳,大将军府与袁氏门楣之内,必然是座无虚席,群情激愤,密谋对付宦官集团的计划恐怕正在加速酝酿。
皇权、外戚、宦官、士族……这几股巨大的力量在洛阳这座巨大的熔炉中激烈碰撞,矛盾已尖锐到无以复加,只差最后一点火星,便能引爆整个帝国。
“大哥,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张飞兀自不甘心地嘟囔。
刘备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声音低沉却清晰:“看着?不。我们要记住今日之种种。但我等如今人微言轻,身处漩涡之外,纵有万千愤慨,亦需忍耐。涿县,才是你我兄弟眼下之根本。唯有根基稳固,方能言及其他。”
他这番话,既是对关张的解释,也是对自己的告诫。洛阳的浊流他无力即刻涤荡,但涿县那一方土地,他却可以尽力经营好。乱世已至,手中有地、有兵、有民,方有立足之本,才有将来拨乱反正的可能。
接下来的路程,气氛明显沉闷了许多。关羽张飞时常沉默,面色凝重。刘备则更加专注于思考赴任后的规划。
唯有当夜幕降临,宿营于驿馆或野外营帐时,与甘棠相伴的片刻,能让他暂时忘却朝堂的污浊与纷争。
甘棠心思玲珑,虽深处帷幄,却也从刘备和关张的言谈神色中察觉到了外界剧变和他们的愤懑。她从不主动询问朝政,只是更加细心地照料刘备的起居。她会为他温一壶酒,静静地坐在一旁,或为他缝补白日里磨损的衣甲,或轻声哼唱起小沛家乡柔和的曲调。
灯火如豆,映照着她如玉的侧脸和恬静的神情。她偶尔抬起头,与刘备目光相遇,便报以一个温柔而安抚的微笑。那笑容纯净而温暖,仿佛能涤荡一切烦恼。
有时,刘备会与她聊些沿途风物,或回忆些涿郡的旧事。甘棠总是安静地倾听,偶尔发表一两句见解,却总能恰到好处,显露出不凡的见识与慧心。这种无声的陪伴与理解,成了刘备在冰冷时局和沉重压力下最珍贵的慰藉。
“乱世纷扰,能得片刻安宁,与卿相伴,亦是幸事。”一次夜宿,刘备不禁轻声感叹。
甘棠微微垂首,脸颊泛起红晕,轻声道:“妾身能追随大人,才是真正的幸事。外界风雨,妾身不懂,只愿大人能稍解烦忧。”
看着她低眉顺眼的温柔模样,刘备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与责任感。他要守护的,不仅是心中的理想,还有身边这份乱世中难得的宁静与美好。
队伍继续北行,离洛阳越来越远,离涿郡越来越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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