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峰那声痛苦的低吼在谷中回荡,最终被呜咽的风声吞没。他猛地松开揪住头发的手,撑在冰冷的岩石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宽阔的肩膀剧烈地起伏着,如同一头濒死的困兽,喘息粗重而混乱。
信仰的崩塌,比单纯的仇恨更令人绝望。仇恨至少有一个明确的目标,一股支撑人活下去、去毁灭的狠劲。可如今,他三十年来所认知的世界、所信奉的道义,竟是从根基处就被人精心篡改、恶意扭曲的假象!他一直追寻的“真相”,不过是幕后黑手早已为他铺设好的、通往更深深渊的歧路。
这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认知,带来的是一种近乎灭顶的虚无感。
篝火的光芒跳跃不定,映照着他惨白如纸、却又因极度情绪波动而泛起不正常潮红的脸。赤红的眼睛里,愤怒、痛苦、茫然、还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疯狂地交织、撕扯着。
良久,他才从牙缝里挤出声音,那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相信的虚弱:“为……为什么?他慕容博……为何偏偏选中我萧家?”
“并非刻意选中萧家。”凌霄的声音依旧平静,在这片情绪的风暴中,像一块沉稳的礁石,“或许只是恰逢其会。萧前辈当年在辽国身份特殊,武功高强,却又并非极端主战之人。若这般人物被宋人‘无辜’围杀,其引发的辽国朝野震怒,远非杀一个寻常契丹武士可比。慕容博需要的,正是一剂能猛烈引爆宋辽世仇的毒药。萧家,不幸成了那味药引。”
不幸……药引……
乔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这轻飘飘的两个词,背后是他家破人亡、半生飘零的血海深仇!
他猛地睁开眼,目光如电,射向凌霄,那里面重新燃起一种近乎偏执的锐利:“道长!你既知晓得如此清楚,那慕容博老贼……如今藏在何处?!”杀意,再次不受控制地从他周身弥漫开来,冰冷的,决绝的。这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支撑自己不彻底崩溃的浮木——找到元凶,杀了他!
凌霄迎着他的目光,缓缓摇头,打破了乔峰刚刚凝聚起来的希望:“慕容博行踪诡秘,狡兔三窟,贫道亦不知其具体藏身之所。他诈死三十年,暗中布下的势力盘根错节,绝非易与之辈。或许此刻,他正藏在江南哪个精致的园林里赏花听曲,也可能就在这塞外苦寒之地,如同毒蛇般潜伏在暗处,窥视着一切。”
他看着乔峰眼中那簇燃烧的、近乎毁灭的火焰,声音沉凝了几分:“乔兄,恕贫道直言,以你此刻心境,若贸然寻去,非但难以成功,恐更会落入其算计之中,徒令亲者痛仇者快。”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下。乔峰身体一震,周身的杀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无力。他何尝不知?慕容博能布下如此大局,心思武功皆深不可测,自己如今众叛亲离,心绪大乱,又如何与之抗衡?
复仇无路,前程更是渺茫。
他该去哪里?还能去哪里?
回中原?继续做那人人喊打的“契丹胡虏”?还是去辽国?认下那陌生的“萧峰”之名,去为一个从未养育过自己、甚至可能视自己为引发战端祸根的国家效力?
天地浩渺,竟无一处可容身。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他的心脏。他缓缓坐回火堆旁,看着跳跃的火焰,眼神空洞,仿佛一尊失了魂的木偶。
阿朱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臂,感受着他身体的紧绷和颤抖,心早已疼得麻木。她看着他从暴怒到绝望,再到此刻的死寂,比方才那悲怆的嘶吼更让她害怕。她忍不住轻声唤道:“大哥……”
乔峰仿佛没有听见,依旧怔怔地望着火光。
凌霄沉默片刻,复又开口,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至于贫道为何知晓这些……乔兄只需记住,世间玄妙,非止武功一途。有些真相,如同水底之石,时机未至,强求不得;时机若至,自会显现。贫道与你、与阿朱姑娘乃是友非敌,此心天地可鉴。”
他没有用“天机不可泄露”这类托词,反而带着一种坦诚的模糊,更显可信。
乔峰缓缓抬起头,目光复杂地看了凌霄许久。眼前的道人神秘莫测,手段通天,行事却似乎并无私心。他救阿朱,点破真相,此刻又出言提醒……半晌,他眼中的锐利和怀疑终于慢慢化开,化作一片沉重的疲惫。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乔某……信得过道长。”
只是信得过,并不意味着找到了路。仇恨的对象陡然转换,从明确的大理镇南王变成了缥缈诡异的慕容博,前路非但没有清晰,反而更加迷雾重重,充满了未知的凶险。
篝火噼啪一声,爆起一点火星,旋即湮灭在黑暗中。就像乔峰此刻的心情,刚燃起一点复仇的火苗,旋即又被无边的迷惘吞没。
夜还很长,路,又该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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