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巅的寒意尚未从衣袂间散去，凌霄已站在了万里之外的海面上。
咸涩的海风扑面而来，脚下墨蓝色的海水深不见底。根据那缕域外气息的指引，他追寻至此，眼前除却茫茫波涛空无一物。但在他感知中，前方虚空里正荡漾着极不自然的能量涟漪，如同平静湖面下隐藏的汹涌暗流。
“藏得倒是严实。”凌霄轻哼一声，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他并指如剑，在空中虚虚一划。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道细微如发丝的空间裂缝悄然浮现，发出微不可闻的“嗤”声。透过那道缝隙，隐约可见其后扭曲的光影和森然的建筑轮廓。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步迈入。
天地骤变。
方才还是碧海蓝天，转眼已置身于一片昏沉诡谲之地。灰蒙蒙的天空不见日月，空气中弥漫着铁锈与腐朽交织的腥甜气味。脚下是漆黑的嶙峋怪石，远方，一座完全由暗沉金属和不知名骨骼构筑成的庞大堡垒，如同匍匐的巨兽，沉默地矗立在视野尽头。那里，便是幽冥阁总坛。
几乎在他身形凝实的瞬间，刺耳的尖啸声便从四面八方响起。无数道黑影自岩石阴影、地面裂隙中激射而出。它们形态各异，有的保持着扭曲的人形，有的则完全脱离了常理认知，像是将多种凶兽特征粗暴拼接而成的怪物。它们眼眸赤红，周身翻涌着与那魔将同源、却更为驳杂混乱的污秽魔气，挥舞着骨质或金属的兵刃，如同潮水般涌来。
它们没有呐喊，只有喉咙里发出的、源于毁灭本能的嗬嗬低吼，不惧死亡，不知疼痛。
凌霄眼神微凝。这些魔物单个实力不过堪比江湖好手，但数量实在太多，几乎填满了通往总坛的每一寸空间。若放任不管，终究是此界隐患。
他不再保留，袖袍鼓荡，磅礴神念如无形潮水铺展开来。
“雷来。”
言出法随。这方灰暗天地间，骤然亮起刺目银光！并非一道，而是成千上万道细密的电蛇凭空生成，交织成一张覆盖视野的雷霆巨网，精准地砸入魔物最密集之处。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正是这些阴秽魔气的天然克星。电光闪过，那些魔物连惨叫都未能发出完整，便在“噼啪”声中如冰雪消融，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清理掉这批杂兵，凌霄脚步未停，继续向前。总坛堡垒那巨大的、由白骨镶嵌而成的门户近在眼前。
“嗡——！”
就在他接近大门百丈范围时，地面陡然亮起无数繁复扭曲的暗红色纹路，构成一个庞大的阵法。浓郁的血光冲天而起，化作一个倒扣的碗状结界将他笼罩。空气中压力陡增，仿佛有万吨巨石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更有一股污秽的精神力量，如同无数根细针，试图钻入他的识海，侵蚀他的神智。
“雕虫小技。”
凌霄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周身自然而然地漾起一层清蒙蒙的微光，那足以让大宗师寸步难行的重压与诡异的精神侵蚀，撞上这层微光便如泥牛入海，消散于无形。他并指如笔，凌空虚划，一道蕴含破禁道韵的银色符箓瞬间成型，轻飘飘地印在那血色结界之上。
“破。”
“咔嚓……嘭！”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坚不可摧的血色结界应声而破，化作漫天红点消散。连同地面上那些暗红纹路也瞬间黯淡、崩裂。
他走到那扇巨大的骨门前，伸手按在冰冷粗糙的门板上。不见如何用力，只听得一阵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那扇看似沉重无比、需要机关才能开启的巨门，竟被他以纯粹的肉身力量，硬生生推开了一道足够通行的缝隙。
门后，是深邃的大殿。
大殿内部空间极其广阔，支撑殿顶的是一根根巨大的、疑似某种洪荒巨兽肋骨的柱子。墙壁上镶嵌着发出幽绿光芒的宝石，将整个空间映照得鬼气森森。这里反而异常安静，看不到半个魔物或杀手的身影，只有大殿最深处，一张由完整巨龙头骨雕琢而成的庞大座椅上，端坐着一人。
那人身披宽大的黑色斗篷，兜帽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个线条僵硬的下巴。他周身散发出的魔气，精纯而凝练，远非外面那些杂兵可比，甚至比之前那三名魔将还要强上数筹，已然达到了此界所能容纳的极限。但诡异的是，这股强大的力量却透着一股死寂与空洞，仿佛……一具被精心操控的提线木偶。
“你，来了。”
沙哑、干涩，如同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的声音，从斗篷下传来。那“幽冥阁主”缓缓抬起头，兜帽阴影下，两点猩红的光芒亮起，牢牢锁定了凌霄。
凌霄在他身前十丈处站定，目光平静地扫过对方，仿佛在看一件物品。他淡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了然：“看来我猜得没错。外面的阵法、那些魔物，乃至你这身强行提升的力量，都不过是装点门面的幌子。你，也只是一个被域外魔念侵蚀、占据了躯壳的可怜傀儡。”
“傀儡？不！”“阁主”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被戳破痛处的狂怒，“这是进化！是圣族赐予的无上力量！尔等蝼蚁，安知天外之浩瀚！”
话音未落，他猛地从龙骨骰椅上站起，周身魔气轰然爆发，如同黑色的火焰熊熊燃烧！那强大的威压足以让寻常陆地神仙心神失守。他双手一抓，两柄由纯粹魔气凝聚而成的、不断扭曲变化的幽暗长剑便出现在手中，身形一晃，化作一道肉眼难以捕捉的黑色闪电，直刺凌霄面门与心口！速度快得超越了思维。
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凌霄却只是微微侧身，右手看似随意地抬起，食指与中指精准无误地在那电射而来的魔剑剑身上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越悠扬，完全不似金铁交鸣的脆响荡开。
那柄凝聚了庞大魔气的剑身，竟如同遭受了无法承受的重击，瞬间寸寸断裂，重新化为混乱的魔气四散。巨大的反震力道让“阁主”前冲的身形猛地一滞。
凌霄拂袖，一股柔和却无可抗拒的沛然之力拂过，将另一柄魔剑连同其主人一同逼退数步。
“力量尚可，但运用粗鄙不堪，空有其表。”凌霄微微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你连这力量百分之一的精妙都未能发挥。看来你背后的‘圣族’，也并不如何看重你这枚棋子。”
“住口！”“阁主”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被魔念支配的理智彻底被怒火淹没。他周身魔气再次暴涨，整个大殿都在他的力量下微微震颤，墙壁上的幽绿宝石明灭不定。他双手结出一个诡异复杂的手印，大殿内的魔气疯狂向他汇聚，显然是要施展某种禁忌之术。
凌霄静静地看着他蓄力，并未打断。直到那魔印即将成型，引动的空间都开始产生细微涟漪时，他才轻轻叹了口气。
“也该结束了。”
他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不见任何咒文吟唱，也不见灵光闪耀，唯有最纯粹、最本源的“道”韵在他掌心流转、凝聚。那气息古老、苍茫，仿佛源自天地初开。
随即，他翻掌，向下轻轻一按。
不是针对那“阁主”，而是按向了这片被魔气浸染已久的大殿虚空。
“净！”
一言既出，法则相随！
纯净、温和、却带着无上净化意志的清辉，以他的掌心为原点，如同水波般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清辉所过之处，那浓郁得化不开的魔气，那污秽邪恶的能量，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融、蒸发。墙壁上幽绿的光芒被纯粹的白色柔光取代，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被一种雨后山林般的清新涤荡。
“不……这不可能！这是……世界的本源之力？！你怎能……”“幽冥阁主”惊恐地发现，他辛苦凝聚的魔印在清辉照耀下竟自行瓦解，他周身磅礴的魔气也在飞速消散，如同被净化。他那双猩红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凌霄没有理会他的惊骇，目光穿透那层层消散的魔气，仿佛看到了隐藏在这具傀儡身躯最深处的、那一缕不断尖啸扭曲的域外魔念。
“找到你了。”
他并指如剑，指尖缠绕着一缕微不可察、却足以定鼎乾坤的混沌气流，朝着那魔念本源，轻轻点去。
最终的对决，在这一刻，才真正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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