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归来,萧沐云着实安生了几日。那日赵屹递来的清水和他那句硬邦邦的“点心太干,就慢些吃”,总在她脑子里打转,搅得她心绪不宁,连带着对点心的专注度都下降了些许。
这冷面将军,偶尔……也不是那么全然不近人情?
但这个念头很快被她摁了下去。任务艰巨,前途未卜,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善意”说明不了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得想办法推进任务,赚取功德。
这日清晨,她正对着一碗寡淡的粥发呆,盘算着如何既不暴露自己又能打听到更多关于军饷案的消息时,靖王妃身边的老嬷嬷竟亲自过来了,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不耐与些许……不得不为之的恭敬?
“三郡主,赶紧收拾收拾,”老嬷嬷语气依旧算不上好,“宫里太后娘娘下了口谕,说近日宫中冷清,想念孙辈热闹,特召几位年纪小的郡主、世子入宫陪伴说话。点名……让你也去。”
“我?”萧沐云愣住了,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茫然。太后?那位深居简出、她只在年节大宴上远远瞥见过一眼的皇祖母?怎么会突然想起她这个几乎被遗忘的傻孙女?
老嬷嬷撇撇嘴:“可不是么?许是娘娘一时兴起,想着人多热闹吧。赶紧的,换身干净衣裳,别失了王府体面。”语气里满是“走了大运还不知”的意味。
霜枝倒是很高兴,连忙帮着萧沐云收拾。萧沐云心下却有些嘀咕,这突如其来的恩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能进宫,或许……能蹭到更好的点心?顺便……听听风声?(凛音:“仙友思路正确,请保持。”)
她就这样被半推半就地塞进了马车,一路进了宫,被引至太后所居的慈宁宫偏殿。果然,殿内已经坐了好几位年纪相仿的宗室子弟,个个穿戴得如同玉娃娃般精致,正陪着上首一位面容慈祥、眼神却略显疲惫的老太后说着闲话,内容无非是读了什么书、学了什么画,一派和乐融融。
萧沐云缩在最角落的位置,努力降低存在感,专心对付宫人端上来的、比王府精致十倍不止的各色茶点,吃得两腮鼓鼓,心想这波不亏。
然而,太后似乎精力不济,听了一会儿小辈们的“才艺汇报”,便显露出倦容。老太监见状,便上前低声禀道:“老娘娘,前朝今日有大事商议,似是关乎边军粮饷,陛下正召集群臣在宣政殿议事。您看……”
太后摆了摆手,语气慵懒:“国事要紧,哀家这边不过是家常闲话,让他们自去便是。”她目光扫过底下几个明显开始坐不住的孩子,又看了看角落里吃得正香的萧沐云,忽而道:“罢了,既然说到国事,让你们这些小娃娃也去耳濡目染一番,听听朝臣们是如何为君分忧的,免得终日只知嬉戏。便去宣政殿隔间听着吧,不许喧哗。”
这便是皇室子弟偶尔会有的“听政”学习,虽是形式大于内容,但也算是一种历练。只是通常轮不到萧沐云这等边缘人。
几位得宠的世子郡主显然习以为常,恭敬应下。萧沐云嘴里还塞着半块荷花酥,懵懵懂懂地也被宫人引着,跟着众人出了慈宁宫,绕到了宣政殿侧后方的一处小小隔间。
这隔间与正殿仅以一扇巨大的雕花木屏风相隔,既能隐约听到殿内议论,又能窥见部分情形,且不易被正殿大臣察觉。萧沐云被安排在殿柱后一个极其不显眼的角落。也好,方便她……观察……或者说,发呆。
宣政殿内,气氛肃穆。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
她刚在隔间的绣墩上坐定,就听见正殿传来户部尚书凝重的声音,正在陈述军饷吃紧之事。
“陛下,”户部尚书出列,面色凝重,手持玉笏,“去岁至今,各地灵玉矿脉产出确有波动,加之今岁边关多事,军饷开支浩大,国库……国库确有吃紧之象。然军国大事,岂容耽搁?故臣奏请,彻查军饷账目,厘清流向,方可开源节流,妥为应对。”
皇帝端坐龙椅,面色不豫,点了点头:“准奏。此事,便由度支司协同办理。”
话音刚落,一名身着洗得发白的青衫年轻官员应声出列,身姿挺拔如竹,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与疏离,正是度支郎沈砚青。
“臣,度支司度支郎沈砚青,领旨。”
他的声音清朗平稳,不高昂,却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个人耳中。
紧接着,他便开始了。
语速极快,如同疾风骤雨,却又条理分明,逻辑缜密。一连串令人头晕目眩的数字、年份、项目名称、各地粮价对比、灵玉兑换波动折线、运输损耗率、人员饷银构成……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整个宣政殿。
“……故,去岁北境三镇军饷,账面亏空约计十五万七千四百余金铢,然若计入灵玉溢价及运输折损,实际缺口应在十一万金铢上下。其中,雁门关驻军三月饷银延迟发放,疑与……”
萧沐云原本正偷偷打量着御座旁仙鹤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青烟,试图分辨里面掺了什么香料,冷不防被这铺天盖地的数字轰炸砸了个正着。
她下意识地坐直了些,努力想听懂些什么,毕竟这事好像跟赵屹有关。
然而,那些数字就像活过来的蝌蚪,在她眼前游来游去,组合成各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图案。什么“折损率”、“溢价”、“账面亏空”……每一个字她都好像认识,连在一起就变成了天书。
她努力瞪大眼睛,试图跟上沈砚青的语速,结果没一会儿就感觉眼皮发沉,脑袋开始一点一点,像小鸡啄米。好几次差点从绣墩上滑下去,全靠手肘勉强支撑着。
殿内不少年纪较大的臣子也开始偷偷揉太阳穴,或者借着袖子的掩饰悄悄打哈欠。唯有少数几位掌管财政的重臣听得全神贯注,不时微微点头。
沈砚青完全不受影响,依旧口若悬河,手指甚至在虚空中快速点划,仿佛那里有一张无形的算盘。“……综上,若要填补此缺,短期内或可调用东南漕运结余,或削减宗室部分用度,然皆非长久之计。关键在于厘清灵玉供应渠道,压缩中间盘剥,并重新核定边军员额饷标准……”
萧沐云听得眼花耳鸣,胃里那点早上吃的清粥都快被这数字风暴搅和得翻腾起来。她痛苦地皱着小脸,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无意识地在膝盖上画着圈圈,试图模仿沈砚青那飞快计算的节奏,结果画出来的全是乱七八糟的线条。
就在她快要被这“数字紧箍咒”念得晕过去时,仙灵那点微末的感知力却捕捉到了几丝异常——在沈砚青所述的那庞大繁杂的数据流中,有几处地方的气运显得格外凝滞、晦暗,仿佛被什么东西刻意掩盖、扭曲了。它们指向的方向……似乎与七皇子那边的人隐隐有关。
可她完全听不懂那些数据具体代表什么!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故,臣初步判断,军饷亏空确有其事,然根源复杂,非一日之寒,亦非一方之过。需彻查账册、核验实物、询证相关吏员,方可最终定论。”沈砚青终于结束了他长达一炷香的汇报,微微躬身,面色平静如水,仿佛刚才那番足以让大多数人头脑爆炸的论述只是寻常问候。
殿内一片寂静。不少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皇帝揉了揉眉心,显然也被这一大堆数字弄得有些头疼,但看向沈砚青的目光却带着赞赏:“沈爱卿条理清晰,剖析入微。此事,便由你主导,彻查清楚,给朕,也给将士们一个交代。”
“臣,遵旨。”
萧沐云也大大地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无力。任务……任务好像更艰巨了。她好像发现了问题,却完全不知道问题在哪。
凛音的声音平静无波地响起:“检测到复杂事件关联目标人物。信息已记录。仙友初步接触核心矛盾,功德+0.5。建议仙友持续关注此事发展。”
才0.5!听这么半天头晕眼花才0.5!
萧沐云垮下肩膀,只觉得仙生……不,凡生艰难,赚点功德真是难于上青天。
她看着那位青衫落拓、此刻正被几位大臣围住询问细节的度支郎,心里默默想着:这个人……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就是说话太快了,听得人头好晕。
(她决定回去要多吃两块点心补补脑子)
回到太后寝宫,宫里头气氛有点低沉。倒不是出了不大不小的事,太后老人家最心爱的一串紫檀木佛珠,忽然找不着了。那佛珠是已故高僧净云寺的玄空大师开过光的,太后日日捻诵,从未离身,如今突然不见,老人家心里头不痛快,连着几日茶饭不思,眉头紧锁,底下人更是战战兢兢,将慈宁宫翻了个底朝天,依旧一无所获。
太后心情烦闷,所有才召了几位小辈入宫,想着儿孙绕膝或许能宽慰些。
萧沐云回到内殿,依旧缩在角落,一边啃着宫里新做的桂花糕,一边默默感知着殿内流动的气运。太后有些紊乱焦灼的气运被萧沐云捕捉到了。
她仙灵那点微末的感知力,对于寻找失物似乎有着天然的敏锐。她能隐约感觉到,一股极其微弱、却与太后气息紧密相连的、带着宁静檀香气的温润气运,并未完全消失,而是断断续续地指向殿外某个方向。
趁着众人注意力都在哄太后开心,她悄悄溜出殿外,嘴里叼着半块糕饼,一副漫无目的闲逛的模样,实则循着那丝微弱的气运指引慢慢走着。
那气息引着她穿过回廊,绕过一小片竹林,最后停在了慈宁宫后院一角——那里堆着几个看似要清理掉的旧花盆和些许枯枝败叶,似乎是宫人还没来得及彻底收拾的地方。
气息在这里变得清晰了一些。
萧沐云蹲下身,假装被泥土里一只蹦跶的蚱蜢吸引,眼睛却在那些杂物间仔细搜寻。忽然,她的目光被一个倒扣着的、裂了缝的旧陶盆吸引。那丝温润的檀香气运,正从盆底缝隙中隐隐透出。
她伸出还沾着糕点屑的手指,笨拙地将那陶盆掀开一点——
果然!那串油光润泽的紫檀佛珠,正安安静静地躺在盆底下的泥土里,似乎是不小心从手腕滑落,又恰好被倒下的花盆盖住,以至于无人发现。
萧沐云眼睛一亮,正想伸手去捞,忽然灵机一动。她没有立刻拿起佛珠,而是站起身,拍了拍裙子上的灰,蹬蹬蹬跑回殿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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