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心里那点因为谣言产生的疙瘩,在慈宁宫赏花宴亲眼见证了“枯木逢春”和“蝶舞翩跹”后,算是彻底解开了。她不仅不再怀疑云芷,反而觉得这丫头佛缘深厚,是个能带来祥瑞的福星。为了进一步显示对云芷的看重,也为了敲打那些还在背后嚼舌根的人,太后决定在宫中举办一场盛大的夜宴,邀请皇室宗亲、重臣及其家眷出席,特意点名要让靖王府三郡主坐在自己身边。
帖子送到靖王府,王府上下又是一阵忙乱。继王妃王氏心里酸得冒泡,却不得不强打精神,给云芷准备赴宴的衣裳首饰,还得赔着笑脸叮嘱她宫里的规矩。萧沐雨和萧沐雪气得摔碎了好几套茶具,却连大声骂人都不敢,只能躲在屋里生闷气。
云芷接到帖子,心里并没有多少欢喜。她知道,越是这种场合,越是容易出事。姐姐云绯接连受挫,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场夜宴,恐怕是宴无好宴。
夜幕降临,皇宫内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之声悠扬。太和殿内,宾客云集,觥筹交错。太后坐在上首,满面红光,特意让云芷坐在自己下首的位置,时不时亲切地和她说几句话,态度慈爱得让周围的人都看得分明。皇帝和皇后也在场,皇帝看着太后对云芷的喜爱,虽然对“福星”之说仍保留看法,但面上也维持着和煦。
赵屹作为重臣,自然也出席了宴会,坐在武将席位的首位。他的位置离云芷不远,能清晰地看到她的侧脸。见她安静地坐在太后身边,低眉顺眼,偶尔回应太后的话也是细声细气,但他敏锐地察觉到,她纤细的手指一直无意识地捻着衣角,似乎有些紧张。
宴会进行到一半,乐师们开始演奏一曲节奏较为激昂的古乐。领奏的是一位抱着琵琶的乐师,技艺高超,指法娴熟。起初,乐曲雄浑壮阔,令人心潮澎湃。但渐渐地,云芷的脸色微微变了。她感觉到,一股极其阴冷、熟悉的魔气,如同细微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激昂的乐曲声中!这魔气并不试图直接攻击肉体,而是像水银泻地,钻入人的耳膜,撩拨着听众心底潜藏的烦躁、猜忌和恶念!
是姐姐!她竟然不惜耗费巨大魔力,强行将一丝魔念跨越界域,附在了这个乐师身上!她想用这魔音,在众目睽睽之下,引爆人心阴暗面,制造混乱!一旦宴会上出现失态、争执甚至斗殴,她这个被太后捧在手心的“福星”,立刻就会变成带来混乱和争执的“灾星”!
云芷心头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赵屹。赵屹几乎在同时也皱起了眉头。他不懂什么魔气,但他久经沙场,对杀气、恶意有着野兽般的直觉。这乐曲听着激昂,却让他莫名地感到心烦意乱,血液流速加快,一股想要破坏什么的冲动隐隐升起。他锐利的目光立刻扫向乐师,尤其是那个领奏的琵琶手,发现那乐师眼神空洞,指法虽然精准,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僵硬和邪气。
殿内的气氛开始变得不对劲。原本融洽的交谈声里,开始夹杂着一些低低的争执和不满的嘟囔。一位王爷不小心碰翻了酒杯,酒水洒在旁边一位大臣身上,若是平时,最多一笑置之,此刻那大臣却瞬间沉下脸,语气生硬地抱怨了一句。宫女端着菜肴行走时,裙摆不小心扫过某位郡主的脚背,那郡主竟尖声斥责起来。细微的裂痕,正在祥和的气氛下蔓延。
云芷心急如焚。她能清晰地感知到魔气的源头和运作方式,但她自身的力量被仙界规则牢牢束缚,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捆住,根本无法调动足够的力量去直接对抗或驱散这丝魔念。她就像个眼睁睁看着毒药滴入水源,却无法阻止的旁观者。
就在这时,她看到赵屹猛地握紧了拳头。赵屹也感受到了越来越浓的不安气氛,他看到云芷脸色发白,眼神里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焦急和无助。他不懂玄术,不知道魔音贯耳,但他知道,异常源于那个乐师,必须阻止!电光石火间,他来不及细想任何后果,几乎是本能地,将心神沉入丹田,全力催动了悬挂在他胸口、与他性命交修的天权星盘!
嗡!一声极其轻微、常人根本无法察觉的震鸣,以赵屹为中心,扩散出一个极小的、无形的领域。领域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那股扰人心智的魔音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短暂地隔绝在外。赵屹、他身边的云芷,以及离得最近的太后、皇帝、皇后等寥寥数人,只觉得头脑骤然一清,刚才那股莫名的烦躁和恶念瞬间消退。
然而,施展星盘之力,尤其是这种强行撑开的守护领域,对赵屹的消耗是巨大的!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嘴唇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身形晃了一下,勉强用手撑住了桌面才没有倒下。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随着星盘的微光在快速流逝。
“赵爱卿?你怎么了?”皇帝首先发现了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太后也看了过来,面露担忧。
云芷离他最近,将他瞬间的虚弱看得清清楚楚,心如刀割!她知道,赵屹是在用他自己的命护着她!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就在魔音被短暂隔绝,乐师指法出现一丝凝滞的瞬间,云芷猛地站了起来!她装作被音乐“深深感动”、情绪激动的样子,手“不小心”一挥,将面前案几上的酒盏打翻!
“哐当!”酒盏落地碎裂,琥珀色的酒液飞溅开来,恰好泼洒到旁边一盏落地宫灯的灯烛上!
噗!灯烛的火苗遇到酒液,非但没有熄灭,反而“轰”地一下,爆起一簇异常明亮、呈现出奇异金红色的火焰!火焰跃动的形状,在那一瞬间,竟隐约有几分像传说中的凤凰展翅!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和异象,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音乐戛然而止,乐师们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那被附身的琵琶手眼神一清,魔念被打断,悄然消散。殿内所有人都看向那簇奇异的火焰和站起来的云芷。
云芷指着那火焰,脸上带着“惊喜”和“懵懂”,惊呼道:“…火!好看的火焰!…像…像鸟…红色的鸟…” 她转向太后,眼神清澈:“…太后娘娘…它像不像…画上的凤凰?”
太后被这接连的变故弄得一愣,先是赵屹莫名虚弱,接着是云芷打翻酒盏引燃异火,再听她这么一说,定睛看去,那火焰跃动的形态,在心理暗示下,越看越觉得有几分神似凤凰!联想到刚才自己心头那一阵莫名的烦躁和突然的清明,太后顿时恍然大悟!这一定是祥瑞显灵,驱散了刚才那令人不安的邪气!是云芷这福星,无意中引来了凤凰之火,破了邪祟!
“祥瑞!这是祥瑞啊!”太后激动地站起身,拉着云芷的手,“好孩子!是你!是你引来了凤凰真火,驱邪避凶!”
皇帝和皇后面面相觑,虽然觉得有些巧合,但刚才那阵心悸和现在的异火确是事实,加上太后如此肯定,他们也便宁可信其有,纷纷出言附和。
一场潜在的危机,就在云芷急中生智和赵屹不惜代价的守护下,看似巧合地化解了。宴会的气氛重新恢复热闹,甚至比之前更添了几分“祥瑞”带来的喜庆。太后和皇帝重重赏赐了“护驾有功”的赵屹和带来“祥瑞”的云芷。
宴会结束后,赵屹几乎是靠着副将的搀扶才勉强站稳。云芷不顾礼仪,快步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另一只胳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你…你怎么那么傻…不值得的…”
赵屹脸色苍白如纸,却勉强扯出一个极淡的笑容,声音虚弱:“…看你没事…就值了…” 他感觉到云芷扶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回到将军府,赵屹就病倒了,高烧不退,昏迷中依旧紧皱着眉头。御医来看过,只说是旧疾复发,心力交瘁,需要静养,但私下对副将摇头,表示情况不容乐观。
云芷守在床边,看着赵屹毫无血色的脸,心像被针扎一样疼。凛音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警告!主人,将军强行催动星盘核心之力对抗高阶魔念,寿元折损极为严重!照此下去,恐有性命之忧!必须尽快找到根治之法,否则…”
云芷紧紧握住赵屹冰凉的手,指甲掐进了掌心。姐姐…你把我逼到绝路了。赵屹…我绝不会让你死!
而魔宫之中,云绯因为强行投射魔念消耗巨大,脸色也有些苍白,但她通过水镜看到夜宴最终的结果,气得再次砸了东西。这样都没能成功!还让那丫头又得了“祥瑞”的名声!那个凡间将军,竟然能挡住她的魔音?看来…不得不用最后的手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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