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祭司石屋归来的第七个清晨，禹照例前往修习。然而今日，石屋内除大祭司外，还站着一位身形精悍、额有深绿纹路的战士——狩猎队的副队长，岩山。
大祭司的目光落在禹身上，比往日更为深沉。“蛮呼吸法已入门，该知‘力’非闭门苦修可得。”他声音低沉，“今日起，随岩山入荒林。识百草，辨兽踪，感天地之气，砺筋骨之能。”
岩山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却带着狩猎者的锐利：“小子，跟紧了。林子里可没石屋暖和，掉队或乱碰东西，可是会没命的。”
禹的心猛地一跳，既有畏惧，也有难以抑制的兴奋。他终于可以走出部落，踏入那片充满未知与传言的荒野。
母亲桑叶得知后，担忧地往他怀里塞了好几块硬肉干和一小皮囊清水。父亲石林只是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沉默地将一柄磨得锃亮的骨匕塞进他腰间的皮绳里。
踏入荒林的第一步，一股原始、潮湿、充满腐叶与生机混合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与部落中干燥的风截然不同。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光线晦暗，只有零星光斑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洒下。四周寂静得可怕，却又仿佛充斥着无数细微的、窸窣的声响。
岩山如灵猫般在前方穿行，脚步轻盈得几乎听不见声音。他不时停下，指着地上一处模糊的足迹、树干上一道特殊的抓痕、或是某种其貌不扬的草药，低声快速讲解。他的声音在这种环境下，自然而然地压得很低，带着一种对荒野的敬畏。
禹努力记忆，调动所有感知。他发现，当自己下意识运转蛮呼吸法时，眉心微涡轻旋，周遭的一切似乎变得清晰了些许。他能更敏锐地捕捉到风中带来的细微气味，分辨远处传来的、几不可闻的兽吼鸟鸣。
“嘘！”岩山突然猛地蹲下，并挥手示意禹伏低。
前方灌木丛剧烈晃动，伴随着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一头体型壮如小丘、皮毛黝黑发亮，生着一对巨大獠牙的凶兽，正用它庞大的身躯碾压一片灌木，啃食着顶端的嫩叶。
“剑齿荒牛。”岩山的声音压得极低，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力大无穷，发起狂来能撞断石柱。看见它后颈那道白纹没？那是它的弱点，但也是它护得最紧的地方。未觉醒蛮纹力量的战士，见了它都得绕道走。”
禹屏住呼吸，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那凶兽散发出的蛮荒气息，压迫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额上的青纹微微发热，并非恐惧，更像是一种…面对强大存在的本能感应。
剑齿荒牛似乎察觉到什么，抬起巨大的头颅，浑浊的巨眼警惕地扫视四周。岩山按住禹的肩膀，纹丝不动，连呼吸都仿佛停止了。
良久，荒牛才低下头继续进食。岩山这才缓缓打了个手势，两人悄无声息地退后，远远绕开。
途中，岩山教禹设置简单的陷阱捕捉小兽，辨认可食用的野果与剧毒的菌类。在一次尝试挖掘一种深埋地下的块茎时，禹的手指被尖锐的石片划开一道口子，鲜血顿时涌出。
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岩山瞥了一眼，随手从旁掐来一种揉烂后带着刺鼻气味的墨绿色草叶，按在他的伤口上。“止血的。荒林里，小伤不理，血腥味就可能引来大家伙。”
草药敷上，一阵刺痛后，血果然慢慢止住了。禹看着那不起眼的草叶，心中对这片荒林的认知更深了一层——它充满危险，也蕴藏着生存所需的馈赠。
日落时分，两人来到一条湍急的溪流边。岩山示意在此休息过夜。他熟练地清理出一片空地，撒上一些驱虫的药粉，又取出火折子生起一小堆篝火。
火光跳跃，映照着周围愈发深邃的黑暗。林间的夜晚并不宁静，远处传来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近处虫鸣窸窣，溪水潺潺。
岩山将烤热的肉干分给禹一半，忽然开口：“白日那剑齿荒牛，怕吗？”
禹咬了一口硬邦邦的肉干，诚实点头：“怕。”
岩山笑了笑，额上的绿纹在火光下隐隐流动：“怕就对了。不怕死的，早都喂了林子里的东西。但光怕没用。你得学会敬畏它，观察它，利用它。你的蛮纹…”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禹的额头，“…无论品阶高低，都是你与这片天地沟通的桥梁。用心去感受林子的呼吸，它的节奏。当你真正融入它，它才会告诉你它的秘密。”
禹似懂非懂，但将这番话牢牢记在心里。他学着岩山的样子，盘膝而坐，尝试在呼啸的风声、潺潺的水声、以及远处隐约的兽吼中，进入蛮呼吸法的状态。
这一次，他感受到的不再是石屋中相对平和的能量。荒林中的天地能量，更狂野，更驳杂，如同未经驯服的洪流。引导它们时，眉心传来的不再是温和的热流，而是一阵阵轻微的刺痛与鼓胀感，进展缓慢而艰难。
夜深了，岩山靠着一块巨石假寐。禹却毫无睡意，望着跳动的火苗，听着四周的声响，手不自觉摸向怀中。
那里，贴身藏着那片冰冷的青铜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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