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图书馆三楼安静得能听见书页翻动的声音。颜昔趴在毕业论文稿上，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头发，嘴里叼着半截笔杆，牙齿在笔杆上留下深深的印痕。电脑屏幕上满是导师的红色批注：“参考文献格式错误！”“这段论点不明确！”“数据来源标注清楚！”。她盯着屏幕看了十分钟，眼睛酸涩得想流泪，终于忍不住把笔一摔，纸页被带得哗啦作响：“这参考文献怎么这么难改！我改了三天，改一次错一次，再改不完真要延毕了！”
江屿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个红苹果，削皮刀在他手里灵活地转动，果皮拉得老长。听到颜昔的抱怨，他的手一抖，“啪”的一声，果皮断了，刀尖差点划到手指。“哎哟！”他赶紧放下刀，举着没削完的苹果凑过来，指尖渗出血珠，“别气别气！先吃口苹果，我早上刚买的，甜得很，吃了心情就好！”
颜昔没有接那个苹果，反而把脸更深地埋进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浓浓的鼻音：“真的吃不下……论文要是改不完，我吃什么都没滋味。”
她的肩膀微微塌着，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力气。论文就像一座无形的大山压在她心头，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沉重。电脑屏幕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还在眼前晃动，像一道道催命符。
“哪能改不完啊！”江屿急忙把苹果放在她手边的笔记本上，苹果滚了一下，他赶紧扶住。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掏口袋，想找张纸巾给她擦擦可能已经湿润的眼角。结果摸索了半天，掏出来的竟是一张皱巴巴的草莓糖纸，上面还粘着点没化干净的糖渣，在图书馆的灯光下闪着细微的光。
江屿愣了一下，脸上掠过一丝尴尬，赶紧把糖纸塞回去，手忙脚乱地换了个口袋。这次总算摸到了一包纸巾，他抽出一张，动作有些笨拙地伸向颜昔。可他那双习惯了运球、抢篮板的手，指节粗大，掌心带着打球留下的薄茧，触到颜昔细腻的脸颊时，显得格外粗糙。
颜昔被他这没轻没重的动作弄得一缩，忍不住抬起头，带着点嗔怪躲开他的手：“你轻点！我这是脸，不是篮球！” 她的眼角果然有些泛红，但更多的是一种被论文折磨得够呛的疲惫。
“我……我轻点！我注意！”江屿立刻放轻了动作，像是捧着什么易碎品，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捏着纸巾，轻轻地在她眼角按了按。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他心里一急，另一只手拍得自己胸膛砰砰响，信誓旦旦地保证：“别担心，我帮你一起改！你念，我来抄！保证一个字都不错！就算……就算不小心抄错了，我立马就擦掉重写，用最工整的字，肯定能在截止前改完！”
颜昔终于抬起头，完整地看向他。她的眼睛因为疲惫和委屈而泛红，真的像只可怜又可爱的小兔子。可听到他这番“豪言壮语”，那双红红的眼睛里却忍不住漾开一丝浅淡的笑意，那笑意驱散了些许阴霾，带着点无奈的调侃：“你？你来帮我改论文？”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想起他那些“光辉事迹”，“你连高数都挂过两次，补考还是我帮你划的重点才勉强过的。让你帮我改论文？别到时候越帮越忙，格式越改越乱，逻辑越改越绕。要是让导师看到最后定稿是这么来的，怕不是要气得笑出来，直接让我重写算了。” 她的话语里虽有调侃，却也透露出对眼前这个男孩那种不顾一切想要帮她的心意的细微触动。
“我……我可以学！”江屿急得拍桌子，结果手没稳住，碰倒了旁边的咖啡杯。褐色的咖啡“哗啦”洒在论文稿上，正好浇在“参考文献”那页，导师批的“格式错误”全被盖住，像朵难看的乌云。“完了完了！”江屿慌得直跺脚，赶紧抽纸巾往纸上按，结果越擦越脏，纸页被泡得皱巴巴，还擦破个小洞，“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再帮你重新抄一遍！我今晚不睡觉都给你抄完！”
颜昔看着皱巴巴还带洞的稿子，本来想生气，可见江屿急得满头汗、手指沾着咖啡渍，头发都乱了，忍不住笑出声：“你怎么这么笨！帮倒忙你是第一名！这稿子本来还能改，被你一擦，直接成废品了！”
“我……我就是想帮你嘛！”江屿挠挠头，像个委屈的小孩，指头上的血珠还没擦，蹭在纸上又多了个红点，“大不了我去打印店重新打印一份，我掏钱！打印十份都成！”
旁边的学妹递过包湿巾：“学姐，用这个擦，能擦干净点，还不皱纸——学长也是好心，你别骂他啦！”
颜昔接过湿巾，道谢道：“谢谢啊！我没骂他，他就是太毛躁了，干什么都慌慌张张的！”
江屿接过湿巾，蹲在地上像个小学生，小心翼翼擦稿子上的咖啡印，边擦边念叨：“以后再也不把咖啡放你论文旁边了，放我那边，洒了也不耽误你！”
好不容易把稿子擦得能看，两人收拾东西往宿舍走。路过食堂，看见门口贴着“毕业季专属套餐”的海报，画着红烧肉、糖醋排骨，还有颜昔爱吃的草莓布丁，下面写着“凭学生证打八折”。以前他们常坐的靠窗位置，现在坐着几个穿校服的学弟学妹，吵吵嚷嚷点着菜。一个学弟把汤洒在女生衣服上，急得直道歉，像极了刚入学时的他们。
“时间过得真快啊，”颜昔叹了口气，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刚入学那会，你还在食堂把甜辣辣条买成魔鬼辣，我吃了一口就吐了，你还说‘甜的也好吃’。现在都要毕业了。”
江屿攥紧她的手，指尖有点凉，还带着汗：“快也挺好！毕业就能跟你一起住了，不用再躲着宿管阿姨偷偷见面，也不用每天跑女生宿舍楼下等你！”
“谁要跟你一起住啊！”颜昔脸一红，却没松手，“我还没决定好，是考公还是找工作。考公得刷题，找工作又怕面试不过；你呢？你不是想打职业篮球吗？现在怎么说？”
江屿挠了挠头，声音低了些，带着不好意思：“我跟教练聊过了，职业队要求太高，我这水平还差得远……我想着要是不行，就回老家的中学当体育老师，还能带你去吃我妈做的红烧肉——哦不对！是草莓红烧肉！”
“草莓红烧肉？”颜昔愣了一下，笑着捶他，“你妈什么时候会做这菜了？你是不是记错了？”
“我……我没记错！”江屿嘴硬，“我妈说创新菜，草莓炖红烧肉，甜滋滋的，你肯定爱吃！”其实他是记混了，他妈只会做普通红烧肉，草莓是颜昔爱吃的，他顺口就加上了。
“你可别瞎编了！”颜昔笑得直弯腰，“就你这记性，还记菜名呢！万一我们不在一个城市怎么办？我要是留在这找工作，你回老家，那不就分开了？”
“不可能分开！”江屿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眼神比平时练投篮还专注，“不管你去哪，我都跟你一起！你考公我就陪你刷题，你找工作我就陪你跑面试。你要是留在这，我就找个球馆当助教；你要是回老家，我就去你们那的中学当老师。反正不能跟你分开——我还记着跟你说过，我的篮板和心都给你了，哪能让你一个人走！”
他从兜里掏出那个磨破边角的小本本，封面的草莓贴纸都卷边了。翻开最新一页，上面歪歪扭扭写着：“颜昔的毕业计划：1.改完论文（重点：别让江屿碰！）；2.考公\/找工作（陪她一起）；3.跟我永远在一起！我的计划：跟颜昔的一样，她去哪我去哪，她干啥我陪啥！”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爱心，涂成了粉色，爱心旁边还画了个篮球，写着“不打职业也没事，陪颜昔最重要”。
颜昔看着本子，眼眶又有点红，却笑着捏他的脸：“你这字还是这么丑！不过……不许反悔啊！要是你敢跟我分开，我就把你记的傻事全念给学弟学妹听，让他们都知道你买错辣条、喂饭掉菜粒！”
“不反悔！”江屿赶紧点头，像个听话的乖宝宝，“我还在本子里记了，等你改完论文，就带你去吃上次你说的那家米其林草莓蛋糕，还带你去拍毕业照，要穿你最喜欢的那套情侣装，拍得比谁都甜！”
两人走到女生宿舍楼下，宿管李阿姨正坐在门口织毛衣，毛线团滚在脚边。看见他们就笑：“小情侣又在这聊啊？快毕业了吧？阿姨还记着你第一次给姑娘送玫瑰，被刺扎到手，还硬说不疼！”
江屿脸一红，挠着头说：“阿姨，我们在聊毕业的事呢！我想跟颜昔一起留在这，不回老家了！”
“好啊！”阿姨放下毛衣，举起织了一半的围巾给他们看，“阿姨正给你们织围巾呢！想着你们毕业冷，给你们当礼物。你看这草莓图案，好看不？”
颜昔凑过去一看，忍不住笑：“阿姨，这是草莓吗？怎么看着像土豆啊？”
“哎呀！织错了！”阿姨也笑了，“年纪大了眼神不好，草莓的叶子织成土豆芽了。不过差不多，都是圆的！你们别嫌弃啊！”
“不嫌弃！可好看了！”颜昔赶紧说，“谢谢阿姨！我们肯定好好戴！”
江屿把颜昔的包递过去，又从兜里掏出颗草莓糖，糖纸是颜昔喜欢的粉色：“给你，含着甜，别再愁论文了——明天我陪你去图书馆改论文，我保证不碰咖啡，不拍桌子，还帮你揉肩膀！”
颜昔接过糖，剥开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心里的迷茫好像淡了些：“好啊！不过你要是再削苹果削到手，我就罚你抄十遍参考文献，还得抄得工工整整！”
“没问题！”江屿笑着点头，“别说十遍，二十遍也行！只要你不生气！”
颜昔上楼前，回头看了一眼。江屿还站在楼下，像个舍不得走的小尾巴，手里攥着那个没削完的苹果。看见她看过来，赶紧挥手：“明天我早点来！带你爱吃的甜豆浆和猪肉大葱包！保证不买错！”
回到宿舍，颜昔把论文稿摊在桌上，稿纸上贴满了草莓形状的便利贴：“第3页改格式！”“第5页补数据！”“第8页参考文献标来源！”。她翻开江屿的小本本，在他写的计划下面，补了一行字：“不管去哪，不管干啥，都跟江屿一起。”旁边画了个小小的草莓，跟他的爱心凑成一对。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便利贴上，像层淡淡的糖霜。颜昔摸了摸兜里的草莓糖，心里想着：毕业是有点愁，未来也有点慌，可只要身边有这个笨笨的、却把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好像再难的事，也能一起扛过去。
第二天一早，江屿果然拎着早餐来图书馆——手里提着袋甜豆浆，还有两个猪肉大葱包，包子还冒着热气。他刚坐下，就从包里掏出新橡皮和一沓稿纸：“我特意买的新橡皮，擦得干净还不皱纸；这稿纸我也买了，你要是再抄错，直接用新的！”
颜昔接过豆浆，喝了一口，甜得正好：“这次没买错成咸豆浆，进步了啊！”
“那可不！”江屿得意地笑，“我早上特意跟阿姨说‘要甜的，多放糖’，还让她尝了一口，确认是甜的才买的！”
两人刚要开始改论文，赵野拎着包跑过来：“江屿！借你论文参考参考！我也快交初稿了！”结果看见江屿在帮颜昔抄参考文献，字歪得跟扭秧歌似的，笑得直拍桌子：“江屿你这字跟小学生似的！颜昔姐，你让他抄，不怕导师以为是幼儿园小朋友写的？”
“要你管！”江屿急得追着赵野打，“我这字比上次好看多了！你懂啥！”
颜昔笑着拦住他们：“别闹了！赵野你要参考论文，我给你发电子版，别在这捣乱！”
赵野赶紧停下，从包里掏出包辣条递过来：“行！我不闹了！这辣条给你们，赔罪！甜辣的，颜昔姐爱吃的！”
江屿接过辣条，像个护食的小动物：“这是给颜昔的！你不许吃！”
“我才不吃呢！”赵野撇撇嘴，“我就是来借论文的！你们改吧，我不打扰你们秀恩爱了！”说完就溜了。
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两人身上。颜昔念着参考文献，江屿认真地抄，偶尔抄错一个字，赶紧用新橡皮擦掉，动作轻得像怕弄坏纸似的。颜昔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头发上还沾着点早上的面粉（买包子时蹭的），忍不住笑：“你头发上有面粉，跟个小花猫似的！”
江屿赶紧伸手摸头发，摸了半天没摸到：“哪呢？你帮我弄掉呗！”
颜昔伸手帮他把面粉擦掉，指尖蹭过他的头发，软乎乎的：“好了！下次买包子别靠太近，再蹭一脸面粉！”
“知道了！”江屿笑着点头，又低头继续抄，嘴里还念叨着，“等抄完这页，我去给你买草莓布丁，食堂的毕业季套餐里有，我早上看见还有！”
颜昔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暖暖的——原来毕业的愁绪，也能被这些小小的甜蜜冲淡。不管未来是考公还是找工作，不管是留在这还是去别的城市，只要身边有江屿，有他的笨手笨脚，有他的认真贴心，就不用怕。
他们会一起改完论文，一起拍毕业照，一起面对未来的迷茫。一起把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甜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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