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宴设在正厅,但布置得并不奢华。
没有歌舞,没有伶人,只有几样交州特产的硬菜,一坛子本地酿的烈酒,外加三个陪客的。
一个是拎着狼牙棒,从头到尾嘴就没停过的林东。
一个是捧着书卷,偶尔才夹一筷子菜,显得文质彬彬的林浩。
最后一个,自然就是热情得有些过分的主人,孙绍。
“来来来!刘德兄!尝尝这个!”
孙绍夹起一块烤得滋滋冒油的猪肉,直接放到了刘德的碗里。
“这可是我们朱崖特产的香猪,从小吃海鲜长大的,肉质那叫一个鲜美!不腥不膻,保证你在西川吃不到!”
他又给糜竺满上一杯酒。
“糜老板,你也别客气啊!昨天受了惊吓,今天必须得喝点烈酒,把那股子晦气给冲掉!”
糜竺受宠若惊,连忙端起酒杯,一张胖脸因为激动和酒精,涨得通红。
“多谢少主款待!多谢孙少主!”
林东在旁边啃着一个巨大的猪蹄,含糊不清地帮腔:“对!喝!绍哥拿出来的都是好酒!喝就完了!”
林浩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对着刘德和糜竺歉意地拱了拱手,算是替自己这个憨憨兄弟赔罪了。
气氛,就在这种粗犷又热烈的节奏中,逐渐升温。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上了几分醉意。
一直沉默观察,只是偶尔附和几句的刘德,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在酒精的熏染下,显得格外明亮。
他看着正跟林东吹牛打屁的孙绍,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瞬间让整个正厅都安静了下来。
“孙少主。”
孙绍停下动作,转头看向他,咧嘴问道:“怎么了,刘德兄?菜不合胃口?”
刘德摇了摇头。
他坐直了身体,整个人的气场都为之一变,之前那种谦和从容,被一种探究和严肃所取代。
“德观朱崖之繁华,百姓之安乐,远非中原可比。”
“德心中有一惑,不知少主可否为我解之?”
孙绍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他娘的,就知道这些古人一个毛病,三杯酒下肚,不谈谈天下大势,就浑身难受!
这保留节目,终究还是上演了!
他脸上不动声色,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做了个请的手势。
“刘德兄但说无妨!今天咱们就是吹牛大会,想到哪说到哪,说错了也不算犯罪!”
刘德的目光变得锐利,紧紧盯着孙绍的眼睛。
“敢问少主,对如今这天下之势,有何高见?”
话音一落,连旁边喝得晕晕乎乎的糜竺都清醒了几分,紧张地看着孙绍。
这可不是闲聊,这是在探孙绍的底!
林浩也放下了书卷,眼神凝重。
只有林东,还在那撕扯着猪蹄的筋,似乎对这种文绉绉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
孙绍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然后重重地把杯子往桌上一顿!
“天下大势?”
他哈哈大笑,伸出四根手指。
“这有啥难看的?不就是四分天下嘛!”
“北边,曹老板挟天子以令诸侯,兵强马壮,那是当之无愧的霸主!”
“江东,我那个便宜叔叔孙权,坐拥长江天险,手底下也是人才济济,算是一方豪强!”
“西川,刘皇叔刘备,虽然现在地盘不大,但人家是汉室宗亲,打的是仁义的旗号,最得民心!”
孙绍说到这,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嘿嘿直乐。
“最后,就是我咯!南海小霸王孙绍!占着这鸟不拉屎的交州,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老婆孩子热炕头,美滋滋!”
他这番话说得极其直白,甚至有些粗鄙,把一场本该严肃的政治探讨,硬生生变成了街头混混的侃大山。
糜竺听得嘴角直抽抽。
刘德却不为所动,他继续追问,语气更加逼人。
“那依孙少主之见,这曹操与刘备,二人孰优孰劣?”
这个问题,就相当诛心了。
一个代表“霸道”,一个代表“王道”。
怎么评价,都代表着孙绍自己的政治立场。
孙绍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脸上却露出了为难的表情,抓了抓头。
“哎呀,这可难倒我了。”
他装模作样地思考了半天,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要说这曹老板嘛,牛逼!是真的牛逼!”
他一拍大腿,语气里满是“佩服”。
“你看人家,出身一般,愣是靠着自己的本事,拉起了一支队伍!官渡一把火,直接把当时最牛的袁绍给干趴下了!这份魄力,这份手段,天下有几个人能比?”
“而且他这个人,不拘一格降人才!不管你是啥出身,只要你有本事,他就敢用你!所以他手底下谋臣如云,猛将如雨!”
“虽然吧,这‘挟天子’的名声不太好听,但你不得不承认,他结束了北方的混战,让多少老百姓不用再颠沛流离了?从这个角度看,他有功!大大的功劳!”
这一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连连点头的糜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曹操的强大,是天下公认的。
刘德眼神平静,看不出喜怒,只是端起酒杯,浅浅抿了一口。
“那……玄德公呢?”
他特意加重了“玄德公”三个字。
孙绍的表情,瞬间变了。
如果说刚才评价曹操是带着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调侃,那么此刻,他的脸上,竟然出现了一种……肃然起敬的神情。
“刘皇叔?”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整个人的气质都沉淀了下来。
“刘皇叔,那不是一个‘牛’字能形容的。”
“那是个……真正的爷们儿!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理想主义者!”
这话一出,刘德握着酒杯的手,猛地一颤!
只听孙绍继续说道,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你们想想,他图个啥?”
“论地盘,他被人家撵得到处跑,从徐州跑到荆州,从荆州跑到西川,大半辈子都在寄人篱下!”
“论兵马,他哪次不是以少打多,输得丢盔弃甲?”
“可他放弃了吗?”
孙绍猛地一拍桌子,双眼放光!
“没有!”
“他屡战屡败,却又屡败屡战!为什么?!”
“不就是为了他心里那个念想!为了这大汉四百年的江山!为了让天底下那些受苦受难的老百姓,能重新过上安稳日子!”
“他手底下有关羽张飞那样的万人敌,有诸葛亮那样的经天纬地之才,这些人为什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难道是为了荣华富贵?跟着他,连个安稳觉都睡不上!”
“还不是因为他身上那股劲儿!那股子‘汉贼不m,王业不偏安’的执着!那股子‘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的仁德!”
“他跟曹老板那种‘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的主儿,从根子上就不是一个路数!”
“一个,想的是自己当皇帝!另一个,想的是匡扶汉室,天下大同!”
“所以啊,”孙绍最后总结道,语气里带着无尽的感慨,“曹操,是枭雄!而刘皇叔,才是真正的英雄!”
“一个让人畏惧,一个,让人敬佩!”
“啪!”
清脆的响声传来。
是刘德手中的酒杯,被他生生捏碎了!
酒水和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
他却浑然不觉。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孙绍,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此刻已经通红一片,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
有震惊,有激动,有难以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寻得知音的狂喜!
糜竺在一旁都看傻了。
他认识刘备这么多年,从未见过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人……不,是好友,如此失态!
孙绍说的这些话,就像一把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刘德心中最深处,最隐秘,也最引以为傲的那些门!
那些不被世人理解的坚持,那些颠沛流离中的苦楚,那些屡战屡败后的不甘……
在这一刻,全都被眼前这个玩世不恭的少年,用最直白,也最深刻的语言,剖析得淋漓尽致!
“知己……”
刘德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知己啊!!”
他猛地站起身,绕过桌案,几步就冲到了孙绍面前!
他一把抓住孙绍的肩膀,双目赤红地吼道:“孙少主!你……你怎会如此懂刘皇叔!!”
他太过激动,差点把“懂我”说出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孙绍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
我靠!
不是吧阿Sir!
我就是按照标准答案,吹了一波彩虹屁而已,你怎么就高潮了?
这反应也太激烈了吧!
刘德完全没有察觉到孙绍的错愕,他紧紧抓着孙绍的肩膀,激动得浑身发抖。
“我刘德奔波半生,见过诸侯无数,却从未有一人,能如孙少主这般。
“今日得闻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我……”
他“我”了半天,似乎觉得任何言语都无法表达此刻的心情。
突然,他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孙绍,都目瞪口呆的举动。
他双腿一软,竟要对着孙绍跪下去!
“我靠!”
孙绍反应极快,一把将他拽住。
“刘德兄!你这是干什么!使不得!使不得啊!”
刘德却执意要拜,眼中竟然已经含着热泪。
“孙少主!德有一请,还望少主务必答应!”
“今日,我刘德,愿与少主结为异姓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从今往后,你我兄弟二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林东嘴里的猪蹄都掉在了地上。
林浩手里的书卷也滑落在地。
糜竺更是张大了嘴,能塞进一个鸡蛋。
孙绍彻底懵了。
他脑子里嗡嗡作响,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又来?
又他娘的是结拜?
你们这些古代人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啊!一言不合就结拜?当这是过家家呢?
他想起了远在许都的便宜大哥夏侯操
得!
拜一个是拜,拜两个也是拜!
就当是集邮了!
看着刘德那张写满了真诚和期盼的脸,孙绍无奈地叹了口气,扶住了他。
“大哥……不是,刘德兄,你先起来,有话好说。”
他清了清嗓子,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那个……结拜倒是没问题。”
刘德闻言,大喜过望!
“但是!”孙绍话锋一转,“有个情况,我得先跟你说清楚。”
“我呢,之前已经认过一个大哥了。”
“所以,你要是跟我结拜,就只能委屈一下,当老二了。”
“你……愿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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